靈馭生怕頭一回被人這麼無解，偏偏那人還是蘇白卿。

    她想也不想直接追了上去，蘇白卿腳步一頓，隨即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

    再說那廂姚月紫好不容易出了城門，跑得累極，漸漸體力不支。驟然，身後傳來馬兒雄渾的嘶鳴，旋即，馬蹄聲鋪天蓋地地如奔雷席捲。她尚未來得及反應，已被黑壓壓的御林軍團團包圍。

    瞧著陣勢，姚月紫心中沮喪，她，逃不掉了。

    此時，遠處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逼近。

    御林軍分開一條道，恭敬讓開，後方一騎飛馳而來。馬上男子用力拽住馬頭，立足一蹬，飛身落地。

    姚月紫低垂著頭，看見繡滿金龍的華服下襬。

    蕭衍見她這樣，皺著眉：“皇后想去哪裏，既要離開，何不告訴朕一聲？”

    姚月紫愣住，眼前之人似乎又回到了兩人的初見，相處久了，她都快忘了他的身份。

    蕭衍冷清的聲音再度響起，頗有些不近人情：“來人，將皇后送回寢宮，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準放行。”

    察覺到茶水有異，蕭衍的臉色旋即陰沉，端著茶盞的手輕顫，就在姚月紫側臉不敢看他的瞬間，他飛快地將它悉數倒在衣袍上。

    落依閣中，夜色籠罩。

    姚月紫躺在榻上，手指緊緊地抓住錦被的一角，她從未這麼失望，這麼無力過，無力地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軟軟地靠著床榻。

    “皇后。”嬤嬤喚了一聲。

    姚月紫勉強支起身子：“皇上什麼時候走的？”

    嬤嬤嘆了一聲：“確認您睡下後，要老奴說啊，皇上待皇后真的很好吶，老奴自小在皇上跟前服侍，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

    “他見您跑了，心裏不知道有多著急，依老奴的話，往後好生對待皇上。”

    姚月紫不禁笑了，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蕭衍的皇后，但現在，她一點也不稀罕。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如此耗下去，教她怎麼不著急。

    她心中清楚，再想揹着蕭衍逃出去是不行了，看樣子，他對自己也起了防範之心，不然也不會喝下那碗mi藥後這麼快便醒了。

    姚月紫頭疼地扶額，數條逃跑的路線在她腦海中閃現，隨即又被一條條的推翻，蕭衍跌了心要將她留在皇宮，她一時還真不知該怎麼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

    為今之計，除了等，似乎別無他法，姚月紫沮喪地嘆氣，如今蕭衍避著不見她，這麼等下去實在難熬。

    嬤嬤眼見姚月紫心煩意亂，一時也不再言語，她心中暗歎，隨即便悄悄推門，暗自離去。

    屏退了房中的丫鬟，姚月紫仍舊不死心地想要逃出去，mi藥沒用，喬裝也沒用，更讓她絕望的是，這偌大的皇宮，連個可以鑽的狗洞都沒有，丫鬟小蓮陪在一邊，她擔憂地忘了姚月紫一眼，小聲道：“娘娘，奴婢去幫你拿些水來。”

    姚月紫漠然不答，一言不發，彷彿沒有聽到般。

    小蓮更為擔憂，過了會兒果然端了一碗水來，剛想將碗遞至姚月紫唇邊，姚月紫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她一把摟住小蓮，忽然驚叫出聲：“我想到了！”

    “娘娘，你，想到什麼了？”小蓮壯著膽子問，姚月紫對待下人向來沒有架子，這也是她敢與她親近的原因。

    姚月紫搖搖頭，轉首望一眼窗外的夜色，喃喃道：“我早該想到的。”

    語畢，她回過神來，笑看著一邊的小蓮。

    怔愣了片刻，小蓮沒再繼續問下去，忽然，姚月紫對她說道：“小蓮，謝謝你。”

    小蓮回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姚月紫，眼中滿是疑惑。

    等了會兒，見姚月紫仍舊沒有開口的意思，小蓮會心一笑，端著水離開了房間。

    姚月紫凝眸望著她遠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又過去了十天。

    九月，天高氣爽，雲淡風輕。

    京城街市之上，行人稀稀疏疏。

    靈馭跟在蘇白卿身後，手裏拿著兩串冰糖葫蘆，她討好似的將其中一串遞給身前的人。

    蘇白卿淡淡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兀自加快腳步，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靈馭不滿地撇嘴，自那天在河邊對她提到了狐狼兩族的戰爭，蘇白卿就跟她杆上了似的，一直不理會自己。

    連著十多天，他們一路趕到京城，爲了防止被凌虛找到，蘇白卿途中為靈馭又變了數次模樣。

    有時，靈馭明明察覺到蘇白卿不與她置氣了，可他盯著她看的眼神，卻透著一絲難言的哀傷，如此下來，她也不敢再說話，生怕像上次一樣說錯了什麼。

    其實她搞不明白為何一提到兩族之間的戰爭，蘇白卿的反應會那麼大。在靈馭看來，弱肉強食，生殺予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怎的到了他那裏，便成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蘇白卿，喂！”靈馭沒好氣，拿著糖葫蘆的手賭氣似地擺在他面前，“你嚐嚐這個，給你，拿著！”

    他仍舊不說話，也不接過，一雙黑眸盯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他沒反應，靈馭終於怒了：“你到底要怎樣？”

    “別跟著我。”蘇白卿淡淡地開口，轉頭一臉平靜地看著靈馭。

    靈馭腳步一頓，隨即，她大喊：“休想！”

    蘇白卿眉頭一皺，“隨你！”

    他急著趕回京城，是爲了姚月紫，可靈馭跟在自己身邊，他怎麼也不會想著帶她回宮。

    天色漸晚，兩人尋了處客棧住下。

    夜色降臨，稀疏的燈籠挨個燃起昏黃的火光，照耀著整座京都愈發朦朧。

    大街上酒鋪林立，朱樓夾道，行人如鯽。道路兩旁遍地栽著菊花，雖是秋夜，亦頗閒秀雅。

    蘇白卿本想獨自出來走走，靈馭卻在他踏出客棧房門的那一刻，直直地朝自己奔來，她擔心蘇白卿會這麼丟下她，於是不顧蘇白卿抗拒的眼神，率先走在他的前面。

    靈馭格外興奮，一路上扒在攤販瞧個不停，但凡看到新鮮的玩意就會拍打身旁的蘇白卿，唧唧喳喳嚷嚷不停。

    蘇白卿趁著她不注意，獨自走向巷道，一個閃身，穿到了另一條街。

    他隨意拿起小販攤子上的一串簪花，這時，身旁有人道：“燕樓正是熱鬧，咋們趕過去還來的及。”

    蘇白卿放下簪花，暗想現在也無事，便打算跟著去瞧瞧。

    哪知，他剛轉過身，靈馭忽然出現在面前，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靈馭回頭發現蘇白卿不見了，目光閃過一絲狡黠，早先爲了防止他逃跑，她便在還回靈體的時候加了些料，其實也就是她自己的一絲魂魄，這樣，無論蘇白卿走到哪裏，靈馭都能立即感應到他，根本無需使用靈力。

    她當下找到他，刻不容緩。

    彼時正值京都夜晚最熱鬧的時候，華燈炫目，燈光灑上碧湖，彷彿照亮滿池閃爍的群星，一座拱形橋，直通向燕樓，燈火通明，好一派繁華的熱鬧景象。

    靈馭格外興奮，一時高興地變形，漸漸恢復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蘇白卿站在橋頭，眼神在看見燕樓的店門開啟的那一刻，變得有些驚喜。

    店門敞開，他一眼便瞧見了裏邊最耀眼的那個人。

    奢華的閣樓中，珍珠為簾，金絲為墊，蕭衍穿著一身黑色的華服，顯得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蘇白卿這時纔想起來，蕭衍獨自一人，並未帶姚月紫出宮，似確認般，他又往裏瞧了瞧。

    蕭衍執起青玉酒盞，滿滿飲下。

    飲罷，他用力將酒盞擲開，殿門在這時關上了。

    如此情景，蘇白卿踟躕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畢竟他以為他已經死了。

    或許，連姚月紫也以為，自己已經命喪黃泉了罷。

    此時蕭衍仰頭講酒壺中最後一滴瓊漿飲畢，抬眸正好看見了蘇白卿，他招一招手，示意蘇白卿過來。

    蘇白卿提步跨入殿中，既然蕭衍已經看見他，他也不必糾結了，正好他也想問問姚月紫的近況。

    燕樓是京都數一數二的名樓，專供王公貴族子弟些消遣玩樂，奢華的內部設施，地毯鋪滿上好的凌雲綢緞，頂上懸著幾十個燭光灼灼的青銅燈，照的整個大廳有如白晝。

    倒酒的女子見蘇白卿進來，忙往他杯裏斟酒。

    蘇白卿走到蕭衍身邊，剛要出聲，忽而眼前閃過一道黑影，下一刻他被重重打倒在地，而他的目光正好對上頂上的青銅燈，搞不懂這是什麼情況。

    蕭衍一拳擊在蘇白卿胸膛，將他強行嗯在地上。

    他望著他，似在呢喃：“蘇白卿，咦，你回來了？”

    蘇白卿聞見了一股濃重的酒氣，醇香撲鼻，他側過頭，在他耳邊大喊道：“蕭衍，你先給我起來！”

    這世上，只有姚月紫和蘇白卿敢這麼直呼他的名諱。

    蕭衍充耳不聞，口中嘖嘖有聲，“你還回來幹什麼呢？你不是說讓我好生照顧月紫麼，怎的你還回來？”

    蘇白卿不耐地翻身起來，這人是喝了多少酒，連話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