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五，是蘇白卿最難熬的一夜。

    雖被奪取了靈體，但他的體內流動著正統的九尾狐仙之血，以往，蕭衍因擔心他的身份暴露，遂總會在十五之前早早地屏退他身邊的侍從，特准許他告假回府，因堯葉修為不夠，尚不能離開蘇府，且只能靠靈力維持凡體，所以兩人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蘇白卿給了它人的身體，堯葉由此可以離開蘇府，自由地去逍遙，但無論她去了多遠，在十五這一天，她一定會出現在蘇府。

    然而這一次，堯葉在蘇府園林中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那抹翩翩白衣的身影。

    與此同時，夜幕下的凌霄山，明月高懸，銀灰的月光鋪灑在山林間的草木上，透著柔和的光芒。

    靈馭趟在懸崖邊的一顆大樹上，悠閒地晃動著雙腿，一雙杏目盯著半空的月輪，此時，一層陰翳飄過，遮擋了即將呈圓盤狀的圓月，在靈馭看不見的地方，蘇白卿躲在漆黑的簡易小棚裡，正痛苦的煎熬著。

    他雙目通紅，蒼白的臉上死死咬住嘴唇，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滑落，他卻絲毫未察覺，血！血！原始的渴望欲衝破理智，帶著瘋狂的味道。

    “砰”的一聲，瓷盆落地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靈馭聽見了異動，她甚至還來不及思考，便“嗖”的一下出現在了蘇白卿的木門前。

    屋內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靈馭走到窗前，一把推開了緊閉的窗扉，藉着月光，她終於看清了蘇白卿。

    他蜷縮在角落裏，渾身發抖，靈馭愣了，隨即她疾步奔向蘇白卿的位置，“你這是怎麼了啊？喂！快告訴我！”

    蘇白卿意識微弱，抬頭看了一眼靈馭，靈馭被他眼中的情緒驚愕的失聲，通紅的血絲充斥著他眼睛，看見她的那一刻，那雙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然而緊接著，蘇白卿徹底失控了。

    忽然，她想到了母親告訴她的一句話，狐族滿月嗜血，會變得六親不認。

    靈馭妄圖用靈力使蘇白卿鎮定下來，可是已經遲了。

    蘇白卿變回狐形，直接撲倒靈馭，張口便朝她的頸脖處咬去。

    一陣微痛從脖子處傳來，隨後，血液不斷地從她身體裡流出。

    那一瞬間，感覺到蘇白卿似乎不滿足，他更加用力地吸血，靈馭忍不住“嗞”了一聲，吸血的動作一滯，原本俯在靈馭頸窩的白狐抬頭，察覺到它的分心，靈馭趁此機會往白狐體內灌入靈力，下一秒，白狐重重的倒在了她身上。

    靈馭知曉靈馭起作用了，忍不住暗自鬆了口氣。

    她站了起來，失血的不適隨之從脖子處傳來，靈馭捂住傷口，施展靈力，治癒被白狐咬傷的地方。

    白狐似在沉睡，靈馭想了想，將它抱上塌。

    “蘇白卿，看你這次醒來怎麼報答我。”她低聲說道，隨後靈馭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房間，臨走時瞥見被她開啟的那扇窗戶，意味深長的回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白狐。

    子夜過去，蘇白卿恢復了身體，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勉強下榻，推開門四處尋找，靈馭見此，閃身出現在他面前，說道：“你感覺怎麼樣？”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擔心。

    蘇白卿失神片刻，復而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謝！”

    朦朧中，他看見靈馭衝向自己，一張小巧的臉龐透著焦急，半個月來，兩人都處於井水不犯河水，偶爾靈馭會突然找茬，但也絕無惡意。

    一想到眼前這跋扈的女子竟也會幫他，蘇白卿不由地再次看向靈馭。

    月依舊清冷，山間的風很大，吹動了懸崖上迎風而立的兩人的衣袍。

    許久，蘇白卿重複了一句：“靈馭，謝謝你。”

    從他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靈馭的心忽然漏掉了半拍，蘇白卿對她總是淡淡的，如此溫柔還是第一次。

    她一擺手，飛快的掩飾自己的慌亂，“你死了對我沒什麼好處，何況一點血而已，你主人我受得住。”

    雖然這麼說，但回想起蘇白卿通紅的眼，靈馭仍有些後怕。

    蘇白卿略帶歉意的望向她，風拂亂了他的發，他一襲白衣勝雪，高貴的宛如神仙，“半個月前你曾說讓我替你辦一件事，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靈馭語塞，當時爲了找個理由讓他跟著自己，她便隨意扯了個慌，一抹不自在的表情出現在她臉上，靈馭頗有些牽強的說：“不急，”等我想到是什麼事就告訴你，“以後我自會告訴你。”

    “也好。”蘇白卿失望地回答，轉身看著遠處的山林。

    兩人沉默的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說話。

    忽然，一道黑影從懸崖上出現，直直地朝著蘇白卿的方位刺去。

    蘇白卿反應不及，左肩被刺了一刀，黑影見未傷他要害，又提劍重新刺向他。

    血從傷口處不斷流出，很快染紅了蘇白卿的衣襟。

    靈馭認出了不速之客，猶豫一番後，她飛上前去替蘇白卿解圍。

    “少主！”黑影跪地，朝著靈馭呼聲道。

    蘇白卿望著靈馭的背影，神色複雜，剛纔靈馭不顧危險擋在自己面前，彷彿真的怕他受傷，可讓他不明白的是，想要殺他的人是她的人，她這樣，又算什麼？

    靈馭一腳過去，將他踹翻，黑影不知哪裏得罪了自家少主，沒有得到命令，就這麼匍匐在地，頭低到不能再低。

    “誰派你來的？”靈馭明知故問，除了她的母親，狼族還有誰能調動地了影衛。

    果不其然，黑影諾諾地回答：“回少主，狼主命小人，若是見到少主身邊有個穿白衣服的男人，無須經過你同意，直接殺了。”

    一番話聽得蘇白卿莫名其妙，俊秀的眉毛輕微的顫動，見靈馭沉默，他忍不住出口詢問：“你們主人為何要殺我？”

    黑影從地上抬起腦袋，眼中閃過了一絲殺意，靈馭淡淡的眼神瞥過去，那人趕忙又低下頭，輕聲回答：“這是狼主的命令，我只管照做，少主，還有一事，狼主命務必告知你。”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靈馭，眼神飄忽。

    靈馭蹲下身子，撿起地上脫落的枯葉，透過它不知看向何方，須臾，她幽幽地說道：“說！”

    “狼主命我傳話，少主，你在外耽擱的太久了，狼主她讓我帶你回去。”語畢，黑影出其不意地從懷中掏出一把迷魂散，還有一句話他萬萬不敢說，若少主執意不回，那麼想點其他法子，打斷她的腿也要將她帶回去。

    打斷腿就算了，黑影作為直屬於狼族統治者的影衛，在狼主和少主之間誰也不敢得罪，依照少主的脾性，她若不想回，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深知這一點的影衛，原本便沒抱多大希望，所以便偷偷藏了些m1藥在袖子中，如此，他也好交差。

    豈料他剛灑向靈馭，她便閃身，帶著一同蘇白卿奔向凌霄山底。

    黑影一路追隨，向東而去。

    待他離開後不久，蘇白卿用符術變了兩個小人出來，一個是他，另一個自然是靈馭，黑影一路追過去，殊不知只是兩個紙人。

    兩人躲在山澗的狼窩中，不知過去了兩個時辰。

    靈馭難得沉默，抱膝坐在離火堆旁邊，一言不發地盯著跳動的火焰，蘇白卿從洞外尋了些乾柴，見她仍在出神，淡淡地開口道：“你為什麼不跟他回去？”

    靈馭一手托腮，另一隻手撥弄著火苗，回他說：“若我回去了，不就見不到你了。”

    蘇白卿在靈馭對面，中間隔著熊熊的篝火，他的左肩處被鮮血染透，因未及時處理，此時傷口怕是與衣服連在了一起。

    聽見靈馭直白的回答，蘇白卿有一瞬的沉默，半晌，他再度問道：“為何一定要見到我？折磨我你真的就那麼開心嗎？”

    靈馭撥弄火苗的手縮回，她歪著頭仔細思考蘇白卿的話，“因為母親討厭狐族的人，所以我也討厭你。”

    蘇白卿無語，暗想道這是什麼邏輯，表面上卻不顯，頗有些開導似地勸慰她，“我們素無交集，想必你母親也不願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既然你也討厭我，何不把靈體歸讓回來，如此，我也不與你計較，此前的事我們一筆勾銷，如何？”

    靈馭爽快的答應：“好！”

    其實她真正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靈體在她手中根本發揮不了作用，現在她忤逆了母親，也許下一刻他們的處境就會變得非常危險，若蘇白卿的身體恢復，起碼兩人也不用過於擔心。

    一想到回到狼族，她可能再也不會見到他了，靈馭的心中泛起了絲絲苦澀。

    蘇白卿眸子一沉，迫不及待地問：“此話當真？”

    “我靈馭從不說假話！”靈馭微揚起下巴，信誓旦旦地說。

    聽見她的回答，蘇白卿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靈馭的目光穿過通紅的火焰，倏地臉紅。

    明眸皓齒，溫潤如玉，靈馭忽然想起了從說書人口中得到的詞，說的大抵就是蘇白卿吧。

    他很好看，即使在狐族中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衆，靈馭盯著蘇白卿，一雙杏目直勾勾地落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