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堂
我的心情每低落一分,我的心臟承受的壓力就越大一分。
當我坐在餐桌上,巫豔豔在旁邊遞給我一雙筷子,燈光照在我的頭頂上,在我的眼裏好像形成了光暈,我看著那光暈,心臟又像是從前那樣不正常的跳動著,這是病發的前兆。
我很清楚,接下來我會嘴唇發白,然後身體僵硬,不能動彈,每呼吸一下,心臟處就會疼痛欲裂。
容若在我旁邊說了些什麼,我都沒有聽進去,後來巫豔豔說要給我到果汁,果汁倒在了我旁邊的杯子裡,橙色的果汁一點一點的填滿,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正在努力地控制心臟的跳動,但是不行,它在慢慢的不受我控制。
“宋歌?宋歌!”
啊……到最後還是隻有蕭易寒的聲音最清晰,也是最後落在我耳朵裡的聲音。
“小歌……過來啊,過來啊……”
我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周圍的世界像是一個巨大的花圃,白色的花瓣零星飄在空中,只是那些花沒有香味兒。
那是謝喬,在前面微笑著,向我揮手。
然後是黎明,他也站在我的前面,用他一貫淺淡的表情看著我。
他們向我招手,心裏彷彿有一個聲音再說著。
走過去吧,那就是天堂。
前方是一條石子鋪的小路,路上光潔平坦,好像我上前走兩步,就能靠近他們。
我腦子發懵,還沒有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我不自覺的朝那邊邁出步子的時候,耳畔突然想起了蕭易寒的聲音。
那是我昏倒前,蕭易寒喚我的聲音。
我猛然想起來,謝喬和黎明早已經不在了。
謝喬化為飛灰的模樣還有月亮島那晨起的大海,喚醒了我所有的記憶。
幾乎是與此同時,我睜開眼,醫院的天花板上還有一盞燈。
身上痠疼僵硬,沒有一點的知覺。
羅彬生模糊的影子在我面前,他手裏記著一個表,不知道填了些什麼。
呼吸管道在我的身體裡,我每呼吸下,都覺得無比困難。
“別說話。”
羅彬生的聲音在我的上方,他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了身邊的人,然後淡淡地說:“記錄在案。”
護士將表接過,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羅彬生坐在了我的旁邊,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死板臉。
“他們都在外面,不過暫時你不能見他們。”
羅彬生淡淡的說:“我可以的告訴你,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我不建議你繼續上學,最好是在醫院做一個長期的治療,還有,這段時間我不會讓你見任何的人,你想都不要想了,這個新年,還有這個寒假,你都必須在病房裏,哪兒都不許去。”
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淚,心裏是酸酸的,我看到了羅彬生眼中的情緒,羅彬生是最不會掩飾的人,他雖然表面上冰冰冷冷的,但是他所有的想法都藏在了眼底,我很清楚的知道,羅彬生露出這樣的表情,是因為我的時日無多了。
血液在我的血管中緩慢的流淌著,心臟處的跳動依舊和往常一樣,只是時不時地慢一兩拍,呼吸也變得困難,我躺在床上,這預示著我這個寒假,都不會在外面的天空度過了。
“我剛纔……夢到謝喬,還有黎明。”
我看著天花板,沒有再去看羅彬生:“我看到了他們,他們再向我招手,是不是我很快也要去天堂了?”
羅彬生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怎麼說。
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也只是目光平靜的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天堂。”
我想要活下去,這樣的想法好強烈,我抑制不住這樣的情緒。
我是真的想要活下去,我的大學生活,悄無聲息的溜走了半年。
而我的後半生,我再也不想住在冰冷的醫院。
但我很清楚,如果我摘下了呼吸管,走下了病床,走出了這家醫院,我的性命很可能隨時終止。
我很佩服新聞裡說的那些得了不治之症的人,他們能夠敢於面對人生,然後放下一切去追尋自由,雖然那自由短暫,可我沒有那樣的勇氣。
“小歌,什麼都不用想,相信我。”
羅彬生最後也只說了這麼一句。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這只是一句安慰的話罷了。
羅彬生救不了我,就算他是一個天才,就算他在異能人的醫療領域中可以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是生命這種東西,本身就不是人力能夠抓得住的。
我很清楚,絕對不可能了。
推進重病區的隔離病房,我比從前更遠離醫院外的世界。
總共二十一天,這二十一天裡無止境的治療,我服下了不計其數的藥,我突然覺得有點熟悉,原來十七歲前的人生,還有容若出車禍的那兩年,我都是這樣度過的,在冰冷的,沒有人情味兒的,充滿白色與死亡的地方。
明德大學的開學時間,別人總是不太期盼開學這個日子,當我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的臉色蒼白,羅彬生卻從我的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
就像是沙漠中開出的那一朵花,是鮮豔的,有色彩的。
他已經許久沒有從我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這二十一天裡,他看到的一直都是一個面如死灰的人。
羅彬生將一瓶白色的藥瓶放在了我的手裏,說:“你的書包和行李,容顯已經讓人送到你的學校了。”
我接過那白色的藥瓶,那個沒有標籤的藥瓶,很自然的塞在了衣服裡,說:“我知道,謝謝。”
羅彬生囑咐著我:“這個藥,心悸的時候吃兩顆,用溫水。”
我也很自然的回答道:“好。”
“去吧。”
我朝前兩步走,羅彬生在我身後,突然又叫住了我:“小歌。”
我回頭,蒼白的嘴唇上還露出笑容:“怎麼了?”
“如果藥吃完了,記得回來。”
我斂下眉,最後還是‘哦’了一聲。
這瓶藥裡,能延緩我多久的生命呢?
羅彬生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一切。
老天爺啊,請給我多一點的時間,我已經……有二十一天沒有見到醫院外的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