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市的五月底，烈陽當頭，熱風習習。

    今天週日，康亦早起把昨晚穿過的寶寶藍長裙丟進了洗衣機，吃過早飯，她拿出遮陽傘出門，去看琪琪。

    倒了兩趟公交車，又在人群裡被擠了將近一個鐘頭，等到達醫院門口的時候，康亦大汗淋漓。

    她長舒了口氣，進了樓，冷氣一吹，熱浪散去。

    琪琪的奶奶已經走了，康亦推門，就看見了童叔一臉沉氣的坐在那裏。

    琪琪半靠在床邊，低著頭，不語。

    “童叔好，”康亦放下挎包，無視這陰霾氣氛，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啊，是小亦啊...”童叔回神，收了收臉色，點頭勉強笑道，“那...你先陪陪琪琪吧，叔叔得出門一趟。”

    普通病房，旁邊的病床上住著位小朋友，也不知道是哪裏不如意了，正在大聲哭鬧。

    康亦坐下，見琪琪還是不語，便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問道，“怎麼了？”

    童琪琪的肩膀輕微地抖了幾下，她直視康亦的目光，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爲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自殺，不值當？”

    康亦梗住，之前夢境裡的感覺再次襲來，那種成爲了琪琪接受著的謾罵和無望讓她感同身受，如果真的長時間如此生活，康亦覺得她一定會瘋掉。

    不等康亦搖頭，童琪琪就再次開口，說，“小亦，今天早上我接受了心理測試，醫生初步判定，我是中度抑鬱症...”

    “恐怕出院了就要休學，我還得繼續接受治療。”

    抑鬱症嗎？

    康亦有些茫然，她握緊了童琪琪的右手，窗外陽光刺眸，康亦垂眼，低聲說道，“我從來不把任何事情當做是雞毛蒜皮，有天晚上做夢，我好像變成了你，被家人追著不停地罵來罵去，所以那些痛苦，我懂。”

    康亦坐上了床頭，淚水氾濫，她離得童琪琪近了些，“但是琪琪，千萬別再犯傻了，自殺過一次沒有死成，那就說明你的命超級超級硬。”

    兩人也不知道是誰在顫抖，康亦穩住了聲音，繼續承諾道“以後我會陪著你，去看心理醫生，所以千萬...拜託了...”

    童叔叔推門進來的時候，便看見了兩個姑娘在抱頭痛哭，隔壁床的小孩被嚇得呆呆的，冒著鼻涕泡，愣著。

    童叔叔把甜品放在了桌上，緊了緊拳頭，其實大人的事情扯上了孩子，他真的覺得愧疚。

    是做爸爸的太不稱職了，這麼些年，一直爲了自己耳根清淨，躲在外面打工，而孩子卻沒有被人好好的關心過，他下了樓，站在花壇邊，終於紅了眼眶，蹲下抱住了頭...

    哽咽慢慢停止，琪琪抬頭，替康亦揩了揩淚水，在她的記憶裡，她們認識了十年，康亦每天都跟朵太陽|花似的，擁有著鱷魚淚。

    最近變成了哭包，她難辭其咎。

    “好啦，沒事啦，”琪琪啞著嗓子，她的左手腕還被紗布包著，層層疊疊的，鼓得像個饅頭。

    當時的情景她自己永遠也忘不了。

    滅頂的疼痛她也不想再嘗，琪琪笑了笑，說道，“我會好好堅持的，你之後好好上學，有什麼趣事，記得講給我聽。”

    康亦點頭，又伸手環抱住琪琪，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她一直待到了下午，期間琪琪輸液，在不停地昏睡，童叔叔中途看了看錶，下午四點，他也便催促康亦快走。

    回家洗了把臉，康爸康媽都不在，康亦進廚房拿了瓶酸奶，隨後也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手機不停地彈出訊息，康亦開啟，首先便看見了楚德說—

    狠德：新開了家麥霸，你來不來？

    配圖是趙行之淡漠地坐在一邊，幾男幾女，霓|虹閃耀，透出絲糜氣。那裏邊還有幾張陌生的面孔。

    康亦枕著手臂打字，“我要報警，你們小小年紀就招|雞。”

    楚德喝著飲料嗆了一下，他回覆，“毛啊，那是瑛瀾校外的朋友，呃...雖然穿著很暴露。”

    亦亦亦亦：呦呦呦...瑛瀾啊，叫得可真親密。

    楚德不理調侃，只問，“來不來？”

    康亦開啟了電腦，翻身回覆—

    亦亦亦亦：不去，你們玩吧，我要在家看《狐妖小紅娘》了。

    楚德發來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說，“啊，說起狐妖，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美人同桌，在這裏剛剛被討論了多少遍？！”

    他精簡打字—

    狠德：我準備賜他個新名字，就叫做男狐狸精。

    亂七八糟的瞎扯什麼，康亦皺了皺眉，回覆道：滾。

    經楚德提醒，康亦又開啟了微信，逛了一遍，便發現美人同桌果然不主動理她。

    康亦出擊—

    亦亦亦亦：同桌啊，在幹嘛？

    一直等到了晚上睡覺，沈暮生也沒有回覆她。

    於是，康亦鬱。

    ——

    週一早上的陽光永遠耀眼。

    康亦睡過了頭，她踩著鈴聲竄進了學校，放下車子，剛好到了升國旗的時間。

    偷偷摸摸地排到了隊伍末尾，康亦側頭，恰巧看到了沈暮生的側臉。

    晨光灑下一片，柔柔的罩在人身上，淡化了稜邊。

    康亦湊近了些。

    沈暮生在閉著眼補眠。

    她美人同桌的面板可是真好啊，白皙細膩，光澤滿面，可就是這大黑眼圈…

    沈暮生髮覺有陰影附下，他的睫毛抖了抖，猝然睜開了雙眼，四目相對，康亦如同受驚的小鹿，急忙歸位。

    她的腿不自查的抖了抖，耳尖紅紅地看向了主|席臺邊。

    冗長的演講，終於結束。

    由校領導指揮著，大批的學生稀稀拉拉地涌向了出口處。

    康亦被老牛拉住訓斥了幾句，她乖乖保證了今後再不遲到，如有違反即去“領獎”，這纔算完。

    回身便不見了沈暮生的身影，趙行之和楚德閒閒的站在一邊。

    見康亦這種神情，楚德忍不住的作死調侃，“呦呦呦，你這失落個啥勁，是想讓誰等你呢？”

    康亦走到了他倆身邊，聳聳肩，道，“沒誰，只有豬等我...”

    “......”

    趙行之本不願參戰，聞言，便勾過康亦脖子，賞她個爆慄說，“只有我們等著殺豬。”

    “......”

    三人惡語相向，你來我往的，回到了班裏。

    康亦坐下就看見了她同桌又在補眠...

    補眠...

    這睡不夠的樣子，是得了詛咒的睡王子麼？

    康亦舔了舔嘴唇，心中吶喊：啊！好想給王子一個吻，讓他清醒之後，能開開心心的玩耍啊！啊！

    有賊心沒賊膽...

    康亦趴在桌上欣賞了會美顏。

    上課鈴聲響起，康亦掏出筆袋，扯了張紙寫下Fighting。

    這新一天的征程，也就此拉開了序幕。

    第五節課，是戶外體育。

    因為臨近午飯時間，於是大多數學生都懶懶散散，他們跟著體育老師跑了三圈，隨後，在老師的叮囑中，原地解散。

    “不能回班級，不準提前去吃午飯！”人群散去，老師還在吶喊。

    康亦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隨意找了個大樹庇廕地，坐了下來。

    她的美人同桌溜得真快，又沒了影子。

    男孩子的精力真是用不完，幾個班的，頂著太陽，還熱熱鬧鬧的組團，打球耍帥。

    籃球場上，圍著一群女生，趙行之幾個只要進了一球，她們就瘋狂地搖擺吶喊。

    康亦嘖了一聲，回眸環視四周，尋找沈暮生。

    李瑛瀾走了過來，擋住她視線，客氣道，“真巧啊，五班和十班的湊到了一起上課。”

    康亦抬頭，李瑛瀾的長相，算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清淡高貴，她是五班班花，追她的人很多。

    但統統都被拒絕，看樣子，像是沒誰知道她的心思。

    可康亦不傻。

    她一把拉的李瑛瀾和她並排坐下，視線開闊了，她隨意開口，“怎麼不看趙行之打球？”

    李瑛瀾的笑容僵了下，她轉移話題道，“我有事問你，你那同桌的聯繫方式能給我嗎？我有個朋友想和他認識。”

    哎呦，這是當紅娘來了。

    康亦搜尋無果。

    她轉頭，抬手颳了下李瑛瀾的臉蛋，開玩笑說，“那你朋友會說法語嗎？”

    李瑛瀾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她推了康亦一把，眉眼彎彎，“少逗我了，楚德說他會說中文，沒有交流障礙。”

    呃…那好吧，明人不說暗話。

    康亦眯了眯眼睛，遠處男廁走出一人，是沈暮生。康亦起身，拍了拍瑛瀾肩膀，說，“我肯定不會給你。”

    她隨手指向沈暮生，“那是我要追的人。”

    “可...可你和趙行之...貼吧說你們...”李瑛瀾仿若石化。

    “我和趙行之就是好兄弟啦，清清白白。”網上衝浪真害人。

    “不過你去找趙行之要吧，他們肯定也知道，”康亦衝瑛瀾調皮地眨了眨眼，鼓勵她說，“抓住和他搭話的每一次機會，循序漸進的，加油啦。”

    李瑛瀾看著康亦跑遠，那一刻，她突然很羨慕康亦身上的，那種莽撞的勇敢。

    她端著，她從不追人，她乾耗著，瞻前顧後。

    記得她和趙行之第一次見面，很多的人，趙行之進了檯球廳，垂著眼，掃向她的時候微微一頓。

    就那個時間，對著那張玩世不恭的臉，李瑛瀾心動了。

    籃球場上又是一陣歡呼，李瑛瀾回神看去，趙行之下場，正在無所謂的衝別人說笑。

    他好像永遠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李瑛瀾垂眸，手指微微蜷起，心想，我對他來說，有什麼不同嗎？就這樣，我…能等的到他對我表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