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個懶覺起床，阿莞站在窗邊看小區裡已經很熱鬧的休閒場地，帶孫子出去散步的李阿姨還是那個小卷發，領著又長高了一些的孫子開心地跟路邊的老鄰居打招呼。

    張爺爺和趙大伯坐在棋盤兩邊一個忙著攔一個忙著擺棋，嘴巴大大的張著，估計是因為誰又耍賴多走了一步棋吵架吧。

    這些日常好像從來不會被時間打亂，好像無論過多久都會停留在小區的春夏秋冬裡，日復一日。只是要安全無事的活到六十歲的話，大概還是需要些運氣吧。

    早晨傍晚都在鍛鍊身體的老爺爺、老奶奶們也會突然就在某一天少了一個人，努力地去推遲生命的盡頭了，也還是不能完全如願，活一天，再多活一天。

    阿莞媽媽說前一陣子後面那棟樓的齊爺爺突然過世了，沒有任何預兆的，只是那一天沒有出門打太極。一起打太極的老夥伴楊爺爺沒看見他準備上門去看看是不是偷懶的時候發現他家的保姆著急地給齊爺爺家的各個子女打電話，才知道大概是晚上人就已經過世了。

    “也算是壽終正寢了。”阿莞媽媽說。

    齊爺爺的孩子們都長大後就相繼成家搬了出去，他跟老伴的老年生活還是過得挺好的，沒生過什麼大病，也沒有什麼煩心事。沒有病痛的離開，大家也都覺得是件好事，畢竟年紀也到那了。

    代續的媽媽運氣就差了好些，手術之後也總是反反覆覆，這兩天又住院了。代續說這次的情況不是很好，醫生也有委婉地跟代續他們說最後的日子要讓代續媽媽過得開心一些，去做做想做的事。

    阿莞已經好幾天沒見著代續了，他打電話的聲音也總是沒什麼精神。而阿莞除了祈祈福之外完全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也只能撓撓本來就已經很亂了的頭髮。

    不迷信的阿莞也打算跟著阿莞媽媽去上個香，聽到阿莞媽媽喊她起床的聲音，趕緊走出臥室。

    自小時候起阿莞就經常跟媽媽去寺廟裏燒香拜佛，她也不知道媽媽是不是真的信，阿莞倒是也不排斥去寺廟，畢竟齋飯都挺好吃的。

    上山的路彎彎曲曲，一路聽著阿莞媽說“好久都沒來給菩薩上香了”，阿莞出著神，冬天的山顏色深了許多，樹木也像打了瞌睡，沒有什麼精神。爬山的人也少了很多，一路上都靜得很。

    “媽，你說我們跟菩薩祈禱的話她真的能聽見麼?”望著大雄寶殿的牌子，阿莞此刻真的希望祈禱能夠有用。

    “只要誠心，菩薩肯定會保佑的。”阿莞媽轉到旁邊去買了香紙。

    阿莞第一次完全沒有雜念地禮了佛磕了頭，心裏念着“請保佑代續媽媽健康”的話。

    大概是心裏有事吧，廟裏的齋飯也像不好吃，沒吃幾口的阿莞離開了餐桌走到廟後看那棵說是有一百年了的桂花樹。

    猶豫著還是放下了想給代續發訊息的想法，把手機裝進口袋。雖是小別勝新歡，許久不見的阿莞和代續卻也沒有心情好好地約會。

    “你怎麼會打電話來。”拿出剛剛放進口袋就響起來的手機，對於代續打過來的電話，阿莞也有點吃驚。

    “不會是阿姨有什麼事了吧？”

    “沒有，今天好多了，還多吃了兩口飯。”代續站在醫院的走廊，眼睛無神地看著來往的人。

    “阿莞，我媽想見見你。”

    原本代續也沒有告訴過家裏人阿莞的事，但是這個城市太小了，兩人約會的時候不知道被哪個熟人看見了，早早就告知了代續媽媽。只是代續媽媽也並不介意兒子談戀愛，所以也沒有問過。

    這一陣子身子好好壞壞，看著陪在旁邊的兒子也憔悴了很多，只有看手機的時候能稍稍露出個笑容，她也想見見兒子的女朋友了。

    阿莞一時還想不到這些，只是聽到代續說他媽媽想見一下自己，慌得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你要是覺得不好，我就跟我媽說一下你最近都不方便。”代續見阿莞不說話，想著阿莞大概也有些害怕吧，不管怎麼說，現在見家長還是有些太早了。

    “沒關係，我今天去麼？”雖然心裏是沒什麼底，但假如阿姨想見，阿莞還是覺得應該去看一看。她扶住桂花樹的樹幹，手指在不平整的樹幹上婆娑著。

    回去的路上阿莞半路下了車，“今晚不回去吃飯了。”下車的時候阿莞轉過頭跟媽媽打了報備。

    莫名緊張起來的阿莞踹了一腳路邊的石子，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向某個方向走去。她記得那個街角有個花店。

    花店的姐姐很細心地幫阿莞挑了最新鮮的花，用素淨的淡藍色玻璃紙把花包起來。

    “姐姐，再加幾朵顏色鮮豔的一點的花吧。”病人看見顏色鮮豔一點的東西，精氣神也能好些吧。

    打車到醫院門口，阿莞給代續打了電話。代續讓阿莞在等一會兒，他下來接她。

    “別擔心，我媽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她平時雖然挺嚴肅的，但現在也沒什麼氣力了。”

    “嗯。”

    穿過醫院的小花園，到了住院樓。有穿著病服的大人、小孩趁著天氣好出來曬曬太陽，蒼白的臉色也因為太陽的照耀而紅潤了一些。

    對於在這裏的人來說，有些人再過幾天就能出院，有些人卻不知道哪天能出院。看見精神好的人總會面帶幾分羨慕，大概也是想念那樣走路都能一陣風的時候吧。

    在病房的門口，阿莞深深地吸了口氣。推開門進去，看見窗戶邊的一個阿姨已經笑嘻嘻地迎著阿莞往她那邊走去了。

    “這是阿莞。”代續指著阿莞向他媽媽介紹了一下，語氣平常，好像是給她們互相介紹一個朋友一樣。

    “阿姨好。”阿莞把花遞過去，看著代續媽媽抱著看了好幾眼，笑容依舊掛在嘴邊，心裏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下了地。

    代續被指示去找個瓶子裝花，他出去之後就只剩阿莞坐在代續媽媽的窗邊，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真是不好意思，非得叫代續帶你來。”代續媽媽看著阿莞，眼神溫和，一點都不像代續說的小孩子都害怕他媽媽的樣子。

    “沒有沒有，我本來也想來看看您的，就是怕不方便。”阿莞擺擺手，本來確實也是想來看看的。

    “真是個好孩子。”代續媽媽示意阿莞拿旁邊櫃子上的水果吃。

    “其實他們不告訴我我也知道，我這身體估計是好不了了，看他們爺倆整體忙上忙下的，我也只能由著他們瞞我。你倆的關係也不是代續跟我說的，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我們家這個孩子平常也沒什麼話，我還以為他都沒什麼朋友呢，居然還談戀愛了。”

    見阿莞只是呆坐著，代續媽媽拿了個橘子遞給她。

    “這話不是怪你們的意思。我看這一年來他話也多了些，看起來也有了很多開心的事。想著你肯定是個好姑娘，就想趁著身體還行、腦子還清醒的時候見見你，不管以後你們倆是不是會結婚，都想先見見你。他是個心事多的孩子，小時候她爸也忙，我也沒能好好陪陪他，大概是習慣了，長大了也沒有跟我們說過煩惱的事，要是他哪裏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太怪罪他，少吵些架。老是吵架的話會生分的。”

    阿莞抬起頭來看著代續的媽媽，覺得她應該也很愛代續，雖然在代續的表述裡也沒有講過他們有過什麼親密的互動，代續媽媽也總是嚴肅地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但就像代續也是很愛她卻不會表達一樣，代續媽媽大概也只是不會表達吧。

    “阿姨別擔心，我們沒有吵過架。他脾氣也很好，沒有惹我生氣的事。”

    看著代續媽媽咳嗽了，阿莞連忙站起身來把水杯遞給她。

    應該是覺得不能老說這麼老人家的話題，代續媽媽開始問阿莞代續上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也跟阿莞講代續小時候的調皮事。

    “你別看他現在這樣，還算是沉穩懂事，小時候可調皮了。有一次自己一個人去外面小賣部買糖去了，那時候才三歲啊，我煮完飯沒看見他可嚇死我了。”

    “然後呢？在小賣部找著他了嗎？”阿莞聽著代續小時候的故事也入了神，語調比剛剛歡快了很多。

    “哪有，估計是回來忘記路了，在巷子口被隔壁王奶奶看見了領回來的。回來的時候也不哭，還把買的糖分給我。”想起代續那個讓人又氣又好笑的樣子，代續媽媽陷入了回憶。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看到兩人聊得很開心，找到花瓶打好水回來的代續心情也很好。

    “聊你小時候的糗事呢。”阿莞逗他。

    “媽，你少洩漏些情報。”代續一邊拆著花，一邊不滿地阻止媽媽給阿莞講太多糗事。

    三個人就這麼聊著天，等代續爸爸下班來到醫院，阿莞打完招呼就準備離開了。來的時候聽一個護士對一個病人家屬說別讓病人說太多話，這已經說了許久了。

    “代續，你去送送阿莞。”

    走到門口，阿莞聽到代續媽媽在跟代續爸爸說的話，“真是個好孩子，要是能順順利利成為咱家媳婦就好了。”

    “孩子還小，你也不怕嚇著人家。”代續爸爸對代續媽媽說。

    阿莞臉紅，快步走過走廊，到樓梯口時發現代續還沒有跟上來。

    轉身找代續的時候，撞進一個暖和的懷抱。

    “阿莞，謝謝你。”

    代續的頭靠在阿莞的肩膀上，阿莞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平穩中微微地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