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睡午覺的阿莞下午居然一點都困，她精神很好，以至於都能聽進去田老師的課，他略帶口音的英語發音居然也挺可愛的。

    林雪沒有異樣，筆記都記得和平時一模一樣，字跡清晰，闆闆正正的，甚至還畫好了各類從句的導圖，真是個強大的人。

    下課後，高三的學生陸續有離校的了，他們跟身邊的人擁抱告別，或者和幾個關係很好的同學一起挽著手臂往校外走，書和寢室的行李一起，好好地裝進行李箱或者紙箱子，放進父母的車後座。跟父母擺一擺手，去和同學們吃散夥飯。

    “啊，高考之後也沒有作業了，肯定超級舒服吧。”舒杏望著往校門口走去的人群，羨慕得飯都不想吃了。

    “你先安全地度過高考再說吧。”阿莞牽著舒杏趕緊往食堂走去，趁著人少，想去吃食堂的特色小麵啊。

    “林雪，你也快跟上，一會兒人就多了。”阿莞抓過身去喊林雪，她走得也有些太慢了。

    林雪的一切行為都一如往常，根本沒有一絲不同於以前的跡象，上課是那樣認真，寫作業也依舊很專心。要是阿莞不知道關於張南的那些事，或許就連每天都在林雪旁邊，靠她最近的阿莞，可能一點都看不出她有心事。

    仔細去關注的話，會發現在林雪身上有些細微的波動。她這幾天很少出教室了，外面到處是因為可以脫離高中生涯而開心得手舞足蹈的高三學生，每一個他們，都彷彿在跟林雪說再見，而每一個他們，身上都有張南的影子。

    “對了，你們有想去的大學嗎？按照我們學校的慣例，教室後面的黑板就該是貼我們的大學寄語了吧。”舒杏吃著麪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講起關於大學的話。

    阿莞倒是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大學，按照她的計劃，肯定是會先選城市的，她想去外面看看，所以離家近的大學肯定不能在她的選擇範圍裡了。

    “我都沒有什麼想上的大學，只要考得不是很差，上了一個不錯的大學就行了。”不過舒杏根本沒有想讓她們回答的意思，自己倒是先回答了起來。

    “我呢，想去浙江大學。我姑姑是那個學校畢業的，從小就聽她說浙大哪裏哪裏好，所以很自然地就想去那了。”

    “可是林雪以你的成績，我以為你肯定是要去清華和北大的呢。”

    在舒杏她們眼裏，大學只是好與不好的區別，好的和好多之間沒有區別，不好的和不好的也沒有，大學的實體印象也大多來源於老師講到的內容中。而清華和北大也是老師們提的最多的學校，林雪是幾乎已經邁進了半隻腳的那個人。大家也都以為她是會去這兩個學校之一的人，都不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

    “哪有那麼多肯定的事，我也不一定能考得上。”林雪看著舒杏，笑著安撫了她的驚訝，“而且，我覺得姑姑那麼喜歡浙大，肯定有很多原因，我也想去了解一下。”

    “哦~”

    舒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頭問阿莞。“你呢？阿莞。”

    “我不知道欸，到時候再想不行嘛，現在著什麼急。”再只顧著說話，麵都要陀了。

    “也是。”大概是想到這樣想前想後的完全不是自己的風格，舒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終於靜下心來吃麪條。

    週日阿莞照常到圖書館看書，轉書架的時候，看到一本介紹百個學校風景的書，不知怎麼的，居然拿了下來。

    這時候，阿莞對於大學有了更多的印象。有些學校幽靜，有些學校開放，有些學校尚文，有些學校尚理，而最重要的是，有些學校風景實在太美。有一座靠北方的海濱城市，佇立著一座70年曆史的學校，從那座學校一個大門出去，就是一望無際的海。

    也許，我可以去這座大學。阿莞愛憐地看著書上這座大學的圖片，在筆記本上寫上了這座大學的名字，H大。

    “你想去這個大學嗎？”代續在阿莞對面的位置坐下，看到阿莞一動不動地看著書上大學的名字，半天沒有動靜。

    “嗯，感覺去這個大學上課肯定很幸福。”距離海那麼近，而且它的圖書館那麼大，藏書肯定也很豐富。

    阿莞朝代續笑了笑，表示她很開心，找到了這麼好的一個大學。

    兩個人沒有再講話，和平時一樣，各自做著各自的事。

    阿莞還是時不時會抬頭看看代續，這個人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也很習慣了呢。阿莞想起他第一次坐到自己對面的時候，還很小心地問了一下能不能坐在這裏。

    什麼時候，他們變得這麼熟悉了呢。

    “你呢，有想去的大學嗎？”突然，阿莞也想知道代續有沒有想去的學校，在筆記本上寫了一行字，將筆記本推過去。

    “我，暫時還不知道要去什麼學校。”

    代續搖了搖，思考了一陣也沒有得出答案。

    “嗯，不著急，慢慢想。”跟兩天前的自己一樣啊，也許過兩天他就來了靈感，有想去的大學了。

    “你剛剛看的那個大學，很好嗎？我是指有哪點你特別喜歡嗎？”

    “靠海特別近，圖書館特別大，而且地勢平坦，周圍最高的山都不過兩百米。”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阿莞就好像對那個學校有了很深厚的瞭解，這就是她心目中想象的大學。

    “那你肯定很喜歡了。”代續看著阿莞寫字的時候都在笑，完全不用多想，就知道她是真地很喜歡。這個女生，看到喜歡的東西，笑容總是這麼綿長。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抬起頭，望著彼此的眼睛，笑容變得更大了。

    代續的瞳孔很黑，幽深幽深的，在此刻的笑容裡，像是春天的一汪湖水，投上了阿莞笑得很開的笑容。

    在你的眼睛裏看到的我自己，原來是這樣的。

    阿莞突然害羞起來，低下了頭。代續也好像不太自在，聳了聳肩接著寫起作文來。

    她的眼睛太溫柔了，不知道是不是也總是這麼溫柔地看別人。

    代續反應過來自己寫了一句跟這篇作文毫無關聯的事，趕緊劃掉，用黑色寫字筆一點一點地遮蓋住那句話存在的痕跡。

    夏天來臨了，圖書室的窗戶都開啟了，梔子的清香竄進來，縈繞在大家的鼻腔和髮梢。再過一陣子，梔子香氣就會散去，蟬鳴席捲而來，會給人帶來更多的歡喜，也會帶來只有夏天才會有的煩躁。

    窗子外有一對情侶走過，還穿著校服外套，只爲了能夠偷偷地牽下手，而不被身邊不知何時會出現的大人一下子就察覺到。不知道男生講了什麼好笑的話，女孩子捂著嘴小聲地笑起來。等到7、8月的盛夏，就連這個校服袖子，也無法成為掩護他們的工具了。只能望著彼此笑一笑，然後假裝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也沒有特別的關係。

    在夏天變得深厚之前，是不是應該談戀愛了呢？

    阿莞轉過頭來看代續，這一次，等到代續察覺到什麼也抬起頭來的時候，阿莞也沒有移開視線。

    看著阿莞這麼專注地看著自己，代續有些不知所措，不一會兒耳根子就紅起來。

    “你是想跟我說什麼話嗎？”代續小聲地問阿莞。

    阿莞沒有反應，她只是看著代續，在想自己要怎麼組織語言。

    “就是之前你說的那個，香樟樹的事。”這樣委婉的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但要是直接說的話，真的很害羞啊。

    “嗯？”

    阿莞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忸怩，但是要怎麼說呢，總不能張嘴就說我想跟你談戀愛吧。

    “嗯，我知道了，這樣可以的吧。”代續倒像是開了竅，明白了阿莞在講什麼，望著阿莞很開心地笑。

    “嗯，可以。”

    阿莞感覺自己又多喜歡代續了一些，他連這樣拐彎抹角的話都能聽明白，跟自己還是蠻合拍的。不過他當時也說得挺拐彎抹角的，我也能聽懂，也許是我們比較奇怪吧，要是被舒杏知道，肯定要說我們是怪人了，談戀愛跟密探接頭一樣。

    不過，從現在開始，就真的開始談戀愛了嗎？

    說明白了，阿莞也還是很不自在，那以後要怎麼樣和代續相處呢？阿莞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按著書的左上角，手指距離代續的手指，大概也只有十釐米這樣。剛剛偷偷牽手的那對情侶，怎麼能這麼自然地牽在一起呢？

    想到這裏，阿莞趕緊把手收回來，彆扭地按著書的左下角，專心地看起書來。這一刻的安靜，倒不如平常那麼惹人心動了。

    代續估計也不能專心地寫作文，阿莞聽到好幾聲劃字的聲音，隔一小會兒就會想起來那種跟流暢的寫字聲完全不一樣的聲響。阿莞覺得自己鎮定了下來，畢竟對方比自己更不平靜啊。

    阿莞在讀書筆記下的日期上用紅筆畫了一道小小的波浪，今天真的是個好日子啊。

    阿莞有些口渴，看杯子裡的水沒了，起身準備去接水處接點喝的水回來。代續的杯子也空了，阿莞伸手去拿，被代續打斷了。

    “我去吧。”

    代續合上筆帽，比阿莞更快地站起身來，往接水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