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復一日的時光被消耗，平凡的人有時候也會弄混昨天今天和明天的關係，只覺得今天剛剛到來，就迅速地成爲了昨天，而明天也很快就成爲了今天。

    慢慢入夏，阿莞也穿起了短袖，學校裡草木多的地方蚊子也多起來，阿莞和代續晚上散步經過的時候手臂總是會被咬上幾個小小的包，從平整的肌膚上鼓出來。

    隨著離別的到來，未知的感動和矛盾也隨之而來，隱藏在大家抿嘴笑但是不語的表情中以及面對離別已經有些慌亂的情緒中。

    班裏的同學給阿莞和林娟她們這些交換人準備了留言簿，熟悉的不熟悉的只能做一年的同窗同學們寫著對於她們的記憶和祝福，字字發自真心。有些人以後可能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也會慢慢消失在記憶中，有個物件保留著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看到的時候會再想起來。

    阿莞翻著小冊子，驚訝於她從來沒有見過話也可以跟自己講那麼多話，字句傳達出來的感動升級，阿莞又覺得自己超級幸運了。

    “看什麼呢？”買完榛子咖啡回來的代續看著阿莞面帶笑容又像忍住不哭地看著眼前的冊子，也很好奇是什麼物件能讓阿莞有這麼複雜的表情。

    “班裏同學給我準備的留言冊。”阿莞舉給代續看了一眼學過美術的同學畫的創意圖案，低下頭接著翻冊子。

    代續很久不說話，好不容易沒再想的離別一下子又攤在眼前，他能說些什麼呢？

    看完冊子的阿莞才發現代續一直沒有講話，抬頭看他望著自己發呆，戳了戳他的手臂讓他回過神來趕緊看書，選修課的書評作業都還沒寫，還敢發呆。一本《紅樓夢》看了一個月了還沒有看完，期末作業也不知道他要寫些什麼了。

    這學期代續和阿莞選了同一節“古典文學作品賞析”課，總算是圓了大學也上一節課的夢想，雖然大部分時間代續都會打瞌睡，但看著阿莞上課很投入，和老師同學聊到興起就不管自己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也很開心。

    不過代續被抽起來回答問題，阿莞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也讓他有點惱火。生了兩節課的氣最後被一個眨眼糊弄過去了，這大概是代續史上唯一且最短是生氣了。

    和阿莞在一起的時間怎麼會過得那麼快呢，又要回到見不到人只能憑電話聽到阿莞聲音的日子了。

    “我還沉迷於你要走了的悲傷之中。”代續拒絕看書，他要多看一會兒阿莞。

    “我走了你不正好給你學妹補補課嘛。”阿莞收起了冊子，拿出筆記本開始摘抄書上的好句子。

    前兩天在食堂門口看見代續跟一個學妹說話，出於好奇，阿莞站在拐角觀察了好久，等學妹氣鼓鼓的走了，才走過去。

    “我纔沒興趣給她補課呢？”代續習慣性地先接了阿莞的話，過一會兒纔想起來阿莞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你偷看？”是說那天阿莞怎麼貼著牆壁走過來。

    “不能叫偷看啊，我站在人群中大大方方的地看的，還沒有打斷你們。”阿莞反駁，她只是碰巧。

    代續他們專業大一有個學妹總是找代續問問題，一般的代續也會告訴她，那天在食堂門口她很奇怪地跟自己說了一大堆好多課都不明白的話，想讓代續幫忙補習，說是可以交學費。

    “我沒有時間。”代續偶爾會去做家教給初中的小男孩講講數學和物理，不過他並不想幫學妹什麼的補習。

    “下學期，學長你的女朋友不是就走了嗎？你又不用約會了，就有時間了。”女生瞪著眼睛，講著一些沒什麼道理的話。

    “但我要和她打電話。”代續不明白，阿莞在不在他都沒有時間幫學妹補課的。

    他說得直接，但不知道學妹為什麼就氣鼓鼓地走了。話不是說明白更好嘛，這樣看來那個學妹沒什麼禮貌。

    “我沒有興趣幫她補課。”代續翻開書，又說了一遍自己的立場。

    “你覺得那個學妹為什麼要找你補課呢？”阿莞託著頭，認真地問代續。

    “因為我看起來比較善良吧。”代續覺得奇怪，但是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

    “你是真的遲鈍啊。”阿莞搖搖頭，斟酌了一下用詞，跟代續講了真相。

    “人家喜歡你，只是你這個木頭腦子沒反應過來。”

    阿莞向來是個眼神犀利的人，她看得出來那個學妹找這樣的藉口不過是因為喜歡代續，想跟他多一些相處的時間。這個暫且不說，在知道代續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還會這麼做，代表著在自己走了之後會有更多的危機出現的。但是代續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狀態說不好是好事還是壞事，指不定還會慢慢被別人套走呢？

    不止代續一個人會擔心分開之後的日子，阿莞有時候也會覺得不放心，她最近見過太多聰明又會曲線救國的姑娘了。

    “她喜歡我又沒有用，我只喜歡你。”代續不在意，誰喜歡自己並不重要，除了阿莞。

    “不知道該說你率真呢，還是傻。”阿莞搖了搖頭，跟代續有話直說慣了，他並不能理解阿莞說的話裡面包含的第二層意思。

    不知道為什麼，直接跟代續說自己也擔心他被別的姑娘追走總覺得有些難為情。代續沒有認識到嚴重性的樣子也讓阿莞覺得有些憋屈，這又不能說，他又不懂。

    阿莞嘆了口氣，沒有再和代續講話。第一次覺得代續原來也沒有那麼懂自己。

    阿莞不是個會耍脾氣的人，她總是善解人意，抑或說覺得對別人生氣並沒有什麼必要，受損的只有自己。這樣的時候少得像是黑豆裡藏著一顆小小的黑色珍珠，沒有注意的話就全倒掉了，注意到了就覺得是件大事了。

    一方面覺得失望，代續怎麼能不懂自己呢？一方面又覺得是自己奇怪，平常都是這樣的，今天非要覺得不舒服，肯定是哪裏出問題了。

    唉，情緒這個東西真的是搞不懂。今天吃飯正常，喝的咖啡也正常，上課正常，昨晚也沒有熬夜，怎麼能一下子就這麼失落呢。阿莞不明白，她覺得自己好像突然一下就生病了。

    書也看不進去了，作業也不想寫了，阿莞趴在桌子上望著代續，代續抬頭看自己的話，她就把目光移開，不管代續眼神裡有多少疑惑，阿莞也不打算開口講話。阿莞等著自己這種奇怪的情緒消失，但是它絲毫沒有緩和之意。

    代續見阿莞沒說話，也不敢說話，怕她覺得自己看書不認真。阿莞看著有些奇怪，但她那麼盯著自己，就像是高中時在後門監督大家上課的班主任一樣，代續也不敢輕舉妄動。

    錯失談話機會的兩個人到了回宿舍的時間了也沒有說話。看到圖書館的老師提醒大家要閉館了，阿莞坐直身子開始收拾東西，也沒有跟代續講話。

    “要不要去吃小烤腸？”代續問阿莞，這個難以承受的沉默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想吃。”阿莞的聲音像是一下就被抽乾了所有的力量，像幹掉的蔬菜一樣軟塌塌的。

    “那要吃燒仙草嗎？”

    “不想吃。”

    “抹茶蛋糕呢？”

    “不想吃。”

    代續慌了，阿莞是不可能連續拒絕三個她最喜歡的食物的，他仔細想了想今天晚上的事，沒有想到哪裏不對勁，只知道是一下子阿莞就不跟自己講話了。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代續摸了摸阿莞的額頭，沒有發燒。

    “沒有。”阿莞依舊懨懨的。

    “到底怎麼了，是我哪裏做得不對嗎？”代續擋在阿莞的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想要弄明白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阿莞不知道怎麼才能說清楚自己心中的鬱結。

    “是今天說的學妹的事嗎？我說你偷看你不高興了？”

    “不是。”阿莞抱住代續，他的連環問阿莞都回答不上來。

    海棠樹下，阿莞和代續就這麼靜靜地抱著，也許是因為夜晚蟲鳥的聲音，也許是因為好聞的空氣，也許是因為代續溫暖的胸膛，阿莞心情漸漸平穩了，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就是有些難過，我們要分開了，還擔心你被別的女生套走。”代續雖然總是拒絕別人，但是他這個不知道女生小心思的人，要是人家委婉點、迂迴點，說不好會不會上當。

    “怎麼會呢？我還擔心你被別的男生套走呢，畢竟你這麼可愛，還漂亮。我這麼無聊，別人喜歡我也沒有什麼用的。”代續也終於放下心來，加大了擁抱阿莞的力氣。感情情緒低落這麼久是因為這個，還以為她一點都不會受影響呢。

    “謝謝你告訴我。”代續拍拍阿莞的背，以後阿莞要是彆扭的話，自己要學會套她的話了。

    “唉，我覺得我好奇怪。我覺得你不明白我很失落，然後你也不問我為什麼不講話了，還有點生氣。”

    “我知道了，下次絕對不再犯了。”好不容易阿莞生一次自己的氣，雖然開心但依然是要哄的，耿當終於起到了第二點積極作用了。

    “以後有什麼話你都要跟我說，不開心也好，生氣也好。實在不行，罵我就好了。”憋在心裏的話，肯定會很難受的，代續不捨得阿莞難受。

    “那你也是。”阿莞點了點頭，以後這樣的怪情緒，應該不會出現了。

    不過代續這會兒怎麼又這樣聰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