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一章 落花
饒平先到正廳和管家囑咐了一些私事,轉身要尋尹漱衣的時候,卻一時找不到她人影。
饒平並不著急,順著石子路慢慢走下去,行到一處,突然覺得不對勁,回望過去,尹漱衣果然在自己身後,靠著一棵樹,沉浸在落花中。
饒平踩著落葉,走到尹漱衣身前,她沒有反應,饒平晃了晃手,尹漱衣還是沒有反應。饒平抬頭看看落花,在看看尹漱衣,一手落在尹漱衣肩膀上,輕輕搖了搖,“醒醒。”尹漱衣倏地回神。
尹漱衣似是還有些蒙,饒平招招手,尹漱衣自動尾隨,“樹林裡怎麼搭這樣的小路啊”。四周只有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尹漱衣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出言打破這番寧靜。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從買了這個莊子,饒平就沒怎麼來過,當時不過一時興起,看著景緻不錯,順手納為己有,沒想到現在排上了用場。
“賣關子,又賣關子。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麼喜歡賣關子啊。”尹漱衣小聲抱怨道。
兩個人的距離那麼近,饒平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搖頭輕嘆,“我說你啊,還真行,旁人知道我的身份,那得找各種機會捧著我,你倒好,有什麼抱怨,張口就來,一點兒也不顧及。”
“這樣不好嗎?”尹漱衣回答的心安理得,“就好像那些在你面前裝腔作勢的人會得到你的另眼相待一樣。”
“當然不會了。”饒平突然回頭,定定的看著尹漱衣,“像個木偶一樣有什麼意思,還是尹掌櫃這樣的比較好。”
“那你剛剛嘆什麼氣。”尹漱衣眨眨眼睛,“好像自己無可奈何似的。”
“我是誇你聰明,知道自己不該在我面前掩飾。”饒平雙手背在身後,矮身與尹漱衣高度相同的說出這番話。
尹漱衣想起初見時的景象,摸了摸鼻子,“我敢做戲嗎,我敢掩飾嗎,你比我裝的還好。我看啊,你才應該到南曲班子裡唱戲。”
饒平點點頭,“我們成長的環境就是假的,大家湊在一起,聊家長裏短的事情,也聊家國大事的局勢。有些人野心很大,他想要得到,那就意味著有人一定要失去。不是你踩著誰,就是誰踩著你,各個都是絕佳的戲子。笑不見得是真開心,哭不見得是真難過,你方唱罷我登場,諷刺的很。”
尹漱衣沒少在現代看過這些宮鬥劇,多多少少有所瞭解,今日聽到這麼一番話,卻突然有些同情。古代社會,人少,人才少,可出人頭地建功立業施展一番抱負的機會更少,多少好男兒,鬱郁不得志,又有多少好男兒,走上了歧途。
饒平看著尹漱衣眼中完全不符合年紀的心酸和老成,笑著轉過身去,“每一次,我都告訴自己,是我看錯了,你一個女子,還是這樣出身的年紀輕輕的女子,眼睛裏怎麼會有悲憫天下的意味。可是,我總是下意識的覺得,我說的那些話,其實你都明白。所以每一次,我都很神奇的講了很多其實並不該說的話。”
饒平輕輕的頓了頓,“我覺得,你懂。”
尹漱衣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那麼久以來,好像從來沒有人願意去了解真實的自己。葉少卿把自己看成一個需要保護的弱女子,寧可拿命運做賭注,為她爭一頂保護傘;童安把自己當成一個開明的孃親,可是無論如何,也會把自己當成只懂生意場上銀兩紛爭的女流;生意上有來往的大家就更不必說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依舊覺得自己不配,也不該做一家酒樓的掌櫃,而是應該好好做一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婦人,稍微開明的夥伴,把自己當成一個有些商業頭腦的女人,一個丈夫離家,辛苦撐起一個大攤子的女人。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我覺得,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