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黑暗
紙條在秋風中微微抖動。
耶律含煙伸手接過了吳弘文遞過來的紙條,他將紙條收好緩緩道:“我以為你會猜到是誰。”
吳弘文擺了擺手道:“可是我並沒有猜出來。”
他又補充道:“畢竟想要殺你的人實在太多了。”
耶律含煙道:“可是總有些人事不太一樣的,迄今為止他還是第一個給我下戰書的人。”
吳弘文沉吟道:“看來他並不是一個隨性的人,他做一件事總要有些儀式感的。”
耶律含煙目光還是望著無盡的黑暗,道:“你的朋友當中有這樣的人嗎?”
吳弘文一邊喝酒一邊思索著,過了半響他才緩緩說道:“我的朋友大多是隨性的,不過倒是真有這麼一位特別的朋友。”
耶律含煙道:“這戰書就是你那位特別的朋友下給我的。”
吳弘文怔了怔道:“真的是他?”
耶律含煙道:“除了周瑾瑜還會是誰呢?”
吳弘文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周瑾瑜了,他問道:“他在哪兒?”
耶律含煙道:“我並不清楚。”
吳弘文又問道:“那他是怎麼將這紙條交給你的?”
耶律含煙沒有直接回答:“每天都有人來殺我,想必我的行蹤並不隱秘。”
吳弘文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吞象和尚又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似乎是對的。”
他又問道:“你們已經見過了?”
耶律含煙輕輕搖頭道:“沒有。”
他接著說道:“其實這酒也並不是我的,你現在喝的酒是你那位朋友請你喝的。”
吳弘文怔了怔道:“這酒是他放在這亭子裡的?”
耶律含煙喝了口酒道:“在我來的時候,這石桌上已經擺好了酒,那紙條就壓在其中一個酒罈底下。”
吳弘文似已明白,道:“看來他比你來的還要早,而且他也知道你一定會路過這裏。”
耶律含煙補充道:“他也知道我看到酒一定會進來嚐嚐。”
吳弘文笑道:“無論是誰聞到這陳年花雕也一定想要來嚐嚐的。”
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吞象和尚,臉上略帶譏誚道:“只不過,這酒不是誰都有福消受的。”
耶律含煙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蕭索,但那絕不是恐懼,他從來都不會恐懼。
吳弘文接著道:“你所說的能戰勝你的人就是我這位朋友?”
耶律含煙道:“他的確有這個能力。”
這些日子周瑾瑜的劍法到了什麼程度,吳弘文是不清楚的,所以他並未妄下論斷。
耶律含煙接著道:“他已不是從前的他。”
吳弘文道:“哦?”
耶律含煙的眼神更加蕭索。
過了半響他才緩緩說道:“這路上他可能一直在我附近,可是我卻沒有發現他。”
像耶律含煙這樣的高手,如果有人在側是絕不可能沒有察覺的。
可是他的確沒有察覺周瑾瑜,一絲一毫都沒有。
所以,即便是沒有交手,他已知道周瑾瑜的武功已經非比尋常。
吳弘文也明白這些道理。
此刻他的心情是愉悅的,那是一種由於朋友變好而發自內心的高興。
但是,他並沒有將這種高興表現在臉上。
雖然他沒有表露出來,耶律含煙還是問道:“你為他高興對嗎?”
吳弘文並沒有否認,他點了點頭。
吳弘文的確希望周瑾瑜能贏,因為周瑾瑜是他的朋友。
他又隱隱覺得周瑾瑜其實和耶律含煙有許多相似之處,如果耶律含煙不是與整個武林為敵,或許他也可以和耶律含煙成為很好的朋友。
吳弘文突又問道:“你們約的地點在哪裏?什麼時候?”
耶律含煙道:“明天黃昏,城西楓林。”
吳弘文目光轉向耶律含煙,道:“你不擔心我會去幫他嗎?”
耶律含煙冷笑道:“你不會。”
吳弘文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耶律含煙道:“因為他也絕不會要求你幫他。”
只有武功達到他們這種境界的人才會明白,真正的決鬥是絕不會希望有其它人插手的。
有時候敵人和朋友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因為一個人能成為他的朋友,那這個人一定是與他有許多相同之處的。
吳弘文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耶律含煙又問道:“你一點都不擔心我會殺你?”
吳弘文大笑道:“不擔心。”
耶律含煙的眸子終於從黑暗中移向了吳弘文。
吳弘文接著道:“你明天要面對一個強大的對手,所以你今天絕對不捨得浪費太多精力的。”
耶律含煙冷冷道:“殺你要耗費很多精力麼?”
吳弘文淡淡道:“至少沒有殺吞象和尚那麼簡單。”
耶律含煙不再辯駁,因為吳弘文的確沒有那麼好對付。
不知何時,他的眸子又已投向了那無盡的黑暗當中。
吳弘文手中的酒已經喝完,他將酒罈隨手丟在石桌上,道:“這樣好喝的陳年花雕,只喝一罈無論如何也是不夠的。”
耶律含煙淡淡道:“酒是你朋友買的,你想喝就可以喝。”
吳弘文也不客氣,隨手在石桌上摸了一罈酒,痛苦地喝了幾口。
酒隱過足,他才緩緩說道:“你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東西麼?”
耶律含煙道:“你不也是一樣麼?”
吳弘文笑了笑沒有說話。
耶律含煙也開了一罈酒接著說道:“有些時候在黑暗中比在明亮的地方看到的東西更多。”
在黑暗中,人往往會變得更加警覺,所以周圍一切的細微變化也更容易感覺得到。
此刻,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正透著一股沉重的殺氣。
吳弘文的眼睛也瞟向了黑漆漆的樹林,道:“看來這個道理不是隻有我們才懂的。”
耶律含煙卻沒有往樹林裡看,依舊淡淡道:“在你來之前那雙眼睛就在盯著我了。”
吳弘文道:“他的確一直在盯著你,似乎連眼睛都未曾眨過一下。”
耶律含煙道:“哦?”
吳弘文接著道:“因為林子裡透出來的殺氣從未中斷過。”
林中的確站著一個人。
他已經在那裏站了很久,靜靜地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他的眼睛銳利而且熾熱,似乎燃燒著一團永不寧息的火焰。
他已從樹林裡走了出來。
他走得很慢,腳步卻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