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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涅槃

    “咚咚咚”三聲劍柄撞擊木門所發出沉悶的聲音打破了方丈室裏片刻的寧靜。

    洪遠知道他所等的客人終於來了,他已經在閉目參禪,只是輕輕道了聲:“請進。”

    耶律含煙輕輕推開了門,又很有禮貌地將門帶上。

    門雖關上,但那似從蒼穹傳來的琴音卻似乎越彈越急了,琴音透過屋脊,窗縫從四面八方穿了進來。

    耶律含煙沉聲道:“大師似乎知道我要來?”

    洪遠爲了不顯得怠慢便又睜開了眼睛反問道:“當今武林第一殺手到此,老衲怎能不知?”

    耶律含煙冷笑道:“怪了,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洪遠也微微笑道:“檀越未曾告人,貧僧便不能知道了嗎?”

    耶律含菸嘴角微微動了動道:“江湖傳言,少林洪遠大師佛法無邊,參透天機,如今看來確是真的。”

    洪遠道:“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耶律含煙道:“大師所言高深莫測,在下聽不懂。”

    洪遠微笑道:“檀越不必聽懂,既然遠道而來,還請動手吧。”

    耶律含煙冷笑道:“沒想到大師倒是個乾脆的人。”

    話音剛落,那赤霄劍已出鞘,紅綾抖動間,長劍化作一道飛鴻直向洪遠咽喉刺去。但洪遠竟一動不動,神態依舊端莊如故,一串佛珠仍在指尖緩緩流轉。

    眼看赤霄劍即將刺入洪遠的咽喉,卻突然停了下來。

    洪遠問道:“檀越為何突然收招?”

    耶律含煙道:“大師為何不出招?”

    洪遠微笑道:“明知不敵,何必出招?”

    耶律含煙冷笑道:“大師未免太過謙遜了吧?”

    洪遠抬起頭看著耶律含煙,他的目光威嚴而又慈祥:“不是貧僧過謙,如今天下只怕無人是檀越的對手了。”

    耶律含煙道:“哦?”

    洪遠將佛珠放在膝上道:“若在數日前貧僧或許還可與檀越一較高下,而如今怕是不能了?”

    耶律含煙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僅僅幾日內自己怎麼會在整個武林中難覓敵手,竟連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也自嘆不如,他看著洪遠,但並沒有說話。

    洪遠看出了耶律含煙眼神中的疑惑,緩緩道:“檀越不必疑慮,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所言句句屬實,檀越請出劍吧。”

    耶律含煙又問道:“我想知道為什麼。”

    洪遠道:“因為這琴音。”

    耶律含煙道:“琴音?”

    洪遠微微點了點頭道:“因為這琴曲是‘大聖遺音’所奏。”

    耶律含煙明白了洪遠的意思道:“我以前也有魔琴相助,只不過換了只琴罷了。”

    洪遠微笑道:“貧僧有所耳聞,檀越妻子蕭施主所奏之琴‘九霄環佩’雖同爲上古魔琴,但與這‘大聖遺音’卻又不同了。”

    耶律含煙抱拳道:“不知大師可否明示?”

    洪遠微微笑道:“當然可以。”他接著說道:“蕭施主的琴是用於激發上古靈氣,而葉施主的琴卻更適合激發上古邪氣,檀越手中的劍有白帝怨氣所附,與那‘大聖遺音’正是絕配。”

    耶律含煙頓時明白了:“多謝大師指點。”

    洪遠道:“檀越若再沒有什麼疑問,就請出手吧。”

    耶律含煙道:“你果真不出手?”

    洪遠道:“不出。”

    耶律含煙道:“在下早聞貴寺高手如雲,大師的三師弟‘大金剛拳’洪靜和七師弟‘羅漢伏魔手’洪戒俱是武林好手,大師為何不請他們相助?”

    洪遠淡淡道:“檀越一人前來,貧僧怎能以多敵少?”

    耶律含煙不得不佩服洪遠的高僧德行,他輕輕嘆了口氣道:“不愧為少林高僧,末學佩服。”

    洪遠只是微笑,並未答話。

    耶律含煙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洪遠依舊微笑道:“檀越請講。”

    耶律含煙道:“如今江湖發出武林通緝,整個江湖都都欲取在下的首級以後快,大師與武當李真人、丐幫吳幫主一同代理武林盟主,莫非不想殺在下?”

    洪遠道:“不想。”

    耶律含煙著實有些吃驚道:“為什麼?”

    洪遠緩緩說道:“因為檀越心懷善念,尚未到了無可救藥之地步,貧僧也不願徒增殺孽。”

    耶律含煙冷笑道:“我心懷善念?”

    他第一次聽人說他還心存善念,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洪遠道:“貧僧絕非妄言。”

    耶律含煙道:“哦?”

    洪遠接著道:“檀越離開蕭施主豈不為善?”

    耶律含煙聽洪遠提到他離開蕭笑天的事,他的眼中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頓覺胸口有些沉悶。

    此刻,“錚錚”的古琴聲仍自蒼穹傳來,但這奏曲之人早已不再是蕭笑天了。

    過了半響,耶律含煙才兀自回過神來,他抬起頭,瞪著洪遠道:“大師恐怕說錯了,離開自己的妻子也能稱之為心懷善念麼?”

    洪遠微笑道:“貧僧所言是對是錯,今後自有論斷。”

    耶律含煙沒有說話,可他眼中痛苦的神色卻絲毫沒有減退。

    耶律含煙的痛苦或許洪遠知道,但是隻有他自己才能真正體會,而他也選擇了承受,他已經習慣了承受痛苦,所以他纔會變得如此冷漠。

    洪遠接著說道:“檀越血染雙手,卻善念未消,與我佛大有淵源,老衲願以一死來換檀越浪子回頭。”

    耶律含煙一向冷酷。

    即便是在殺人的時候,也從未有過情緒上的波動,更不可能顯露在臉上。

    可是,現在的耶律含菸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抖動了起來。

    琴聲漸急,已近尾聲。

    耶律含煙眼皮都未曾眨過一下,他死死地瞪著洪遠。

    洪遠依舊面帶微笑,和善地看著耶律含煙,他的眼神可以融化嚴冬的冰雪。

    耶律含煙的手也顫抖了起來,他的眼神也變得更加痛苦,似乎他已不願拔劍,可是他的手還是緩緩地摸上了劍柄。

    突然,劍光一閃,長劍已刺穿了洪遠的咽喉。剎那之間,那長劍又早已回到了鞘中。

    琴聲止,劍歸鞘。

    耶律含煙已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千年古剎,青磚如洗,空餘雨落之聲。

    洪遠的頭緩緩地垂了下去,鮮血自他的咽喉滴落而下,打在他的僧衣上,如同朵朵蓮花。

    洪遠的嘴角依舊泛着微笑,或許耶律含煙那一劍太快,他根本沒有感覺到痛苦。

    亦或許死亡對於洪遠來說根本不是痛苦,而是代表著永恆,代表著圓滿諸德,寂滅諸惡,歸寂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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