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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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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死別

    如今的匪兵們可以說是背火一站,求生的慾望使他們對山下嚴陣以待的鐵騎的畏懼減退了不少,他們藉助著地勢,吶喊著,由山上向平地上的官軍們衝擊下去,像是漫山遍野的野狼穿梭於草木之間。

    獨眼刀疤臉王裂竹將長柄大刀高高地舉過頭頂,用盡全力喊了一聲:“殺!!!”

    霎時間,山下號角勁急,鼓聲雷動,明軍鐵騎猶如兩條長蛇從大軍兩翼直衝出去,鐵騎在疾馳間散開,如漫山遍野的黑色松林;明軍步兵手中的大刀有節奏地敲擊著盾牌,邁著齊刷刷的步伐,如同一道鐵牆無情地向群匪壓了過去,士兵們每跨三步便齊喊一聲“殺!”,聲音如同隆隆沉雷。

    在訓練有素,如同鋼鐵一般的軍隊面前,群匪顯得不堪一擊。在沉悶的喊殺聲中,鐵騎在人群中肆意衝殺,馬刀飛舞過後,盡是鮮紅的浪花。如血的殘陽下,鮮血染紅了大地,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天龍山童子和螳螂嘴靠背而立,黑壓壓計程車兵像鐵桶一般講他們圍在當中。

    天龍山童子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二弟,你我不妨比一比,看你我死前能殺多少鷹犬?”

    螳螂嘴道:“好!那便開始吧!”

    螳螂嘴一雙鐵拳揮出,擊在兩名士兵胸口,那兩名士兵雖然穿著鎧甲,可是仍然肝膽俱裂,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死在當場,接著螳螂嘴衝入人群,兩條鐵壁就如同兩把鋼鞭,鞭鞭到肉,拳拳致命!

    天龍山童子一隻如同牛頭般大小的流星錘長滿了倒刺,此時也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起來,士兵們被迫得不住後退,稍有不慎捱上一錘,頓時便要面目全非。

    兩名騎兵藉助軍馬的衝勁,握著長毛,向天龍山童子直衝過來,天龍山童子流星錘蓄勢遞出,勢如猛虎,只一錘便同時將兩匹軍馬的面門骨骼擊碎,發出聲悶響,軍馬便應聲而倒。

    終於,四五百匹軍馬齊向天龍山童子碾來,鐵騎的長毛、馬刀只有天龍山童子一個目標。

    天龍山童子仰天長嘯,將流星錘仍向了馬群,馬群中立即有幾名騎兵被鐵錘砸中,從馬背上翻身滾落下去。

    雜亂的馬蹄聲過後,地面上已是黃沙滾滾,在那黃沙之中,依稀可以看到,那九尺的大胖子已經成爲了一攤爛泥。

    螳螂嘴已經力竭,他仍然在士兵圍成的圓形鐵壁中不停地揮舞著雙臂,眼睛裏佈滿了血絲,並嘶啞地喊著:“來呀,來啊,來殺我啊!”

    “去死吧!”王裂竹突然從人群外越過了士兵們的頭頂,大刀高高舉過頭頂,幾乎窮盡畢生之力由半空向螳螂嘴頭頂看去。

    螳螂嘴將雙臂交叉在頭頂,罩住了天靈蓋。不料,這一刀力道太沉,大刀竟直刷刷地將螳螂嘴劈成了兩半。

    暮色下,天龍山猶如一條火龍,山上熊熊烈火盡情地燃燒著,火苗暢快地跳躍著。

    天龍山是毀滅,也是一種重生!

    歐陽雨庭在胤亦萌的門前坐了一夜,總兵府的丫鬟僕人們都說胤小姐快要不行了,任何高明的醫生也沒有辦法。

    歐陽雨庭想要進去看看胤亦萌,可是胤家的人不讓他進去。胤家上下將胤亦萌的這一切不幸遭遇都算在了歐陽雨庭的頭上。

    燕驚塵、燕驚風在門口看著歐陽雨庭,胤亦萌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那麼歐陽雨庭也必須死。

    天已微明,周瑾瑜已經兩夜沒有閤眼了,他揉了揉澀得發酸的眼睛,繼續坐在胤亦萌房前的石階上,目光空洞地盯著遠方的天際,任由北方早晨初春的涼風迎面吹來,那絲絲涼意直透心肺,讓歐陽雨庭能時刻保持著清醒。

    突然,歐陽雨庭身後的房門開啟了,是胤亦辰走了出來。

    胤亦辰的臉色不太好看,顯然是胤亦萌還沒有轉危為安。

    歐陽雨庭慢慢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她怎麼樣?”

    胤亦辰嘆了口氣道:“她想最後見你一面。”

    歐陽雨庭急忙問道:“亦萌她怎麼了?”

    胤亦辰道:“你自己去看吧!”

    歐陽雨庭跌跌撞撞地跑進了胤亦萌的屋子,胤燃在胤亦萌床邊的凳子上坐著,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胤夫人趴在胤亦萌的床邊,緊緊握著胤亦萌的手,眼眶紅腫,低聲地抽泣著。作為一個母親,這一夜胤夫人已經把眼淚流乾了,現在她已經聲音沙啞…

    屋內除了胤夫人沙啞的哭泣聲,再沒有別的聲音。歐陽雨庭走進屋來,也沒有人和他說一句話。

    歐陽雨庭快步走到胤亦萌的床前,俯下身子,看著彌留之際的胤亦萌,短短几天的時間,胤亦萌幾乎憔悴得讓人認不出來。

    胤夫人輕聲道:“萌兒,他來了。”

    胤亦萌慢慢地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已經不再那麼清澈如水,不再那麼明亮有神。

    胤亦萌氣息微弱,她勉強叫了一聲:“雨庭哥…”

    歐陽雨庭道:“妹妹,我在這兒呢。”

    胤亦萌朝歐陽雨庭看了看,又將眼睛閉上,說道:“雨庭哥…我累了,怕是不能陪你浪跡天涯了。”

    歐陽雨庭的眼眶溼潤了,自打他記事以來,他就沒有哭過,他見多了世態炎涼,受慣了人們的嘲諷與侮辱。可是,現在他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歐陽雨庭的眼淚滴在了胤亦萌的臉頰上。

    胤亦萌問道:“雨庭哥,你哭了?”

    歐陽雨庭道:“嗯!”

    胤亦萌問道:“為什麼哭?”

    歐陽雨庭道:“為你!”

    胤亦萌道:“你會為我哭嗎?”

    歐陽雨庭道:“會的。”

    胤亦萌的眼角流出一行熱淚,淚珠順著眼角流到了枕頭上,長長的淚痕留在了臉頰上,這是胤亦萌的最後一滴淚,她在哭自己,亦或是哭自己與歐陽雨庭這悲慘的命運。

    人在死亡面前是何等的脆弱。

    胤亦萌道:“雨庭哥,你要是早點這樣對我該多好。”

    歐陽雨庭聲音也開始嘶啞:“妹妹,我從今以後做牛做馬好好待你,你別怕,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胤亦萌道:“我不怕死,我害怕分別、害怕沒人愛我、害怕我死後沒人關心你…”胤亦萌說話已經變得吃力起來。

    歐陽雨庭握起胤亦萌的手說道:“不,你不會死的。”

    胤亦萌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裏又隱隱出了神,她對歐陽雨庭說道:“雨庭哥,你沒有騙我,我看到了。”

    歐陽雨庭問道:“妹妹,你看到什麼了?”

    胤亦萌的嘴角閃過一絲滿足的微笑道:“我看到一望無際的戈壁灘,藍天白雲下的長城,水波粼粼、清澈見底的清水河。”

    頓了頓胤亦萌又說道:“雨庭哥,你聽,多麼清脆的駝鈴聲,真美。”說著說著,胤亦萌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先前顏色,緩緩地閉上了。

    胤亦萌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歐陽雨庭。

    歐陽雨庭再也無法剋制,他終於嚎啕大哭,他的確是在哭胤亦萌,可他也是在哭自己,他哭自己可憐,哭自己可悲,哭自己可笑。

    這個世界上唯一關心歐陽雨庭的人走了,歐陽雨庭漸漸地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只能擁有一次,一旦失去就永遠不會回來了。

    歐陽雨庭趴在胤亦萌的床邊哭得像個小孩,過了許久…

    胤燃說道:“你起來吧!”

    歐陽雨庭聽到胤燃說話,連忙站了起來。

    這一刻,歐陽雨庭的心是他這一生中最純淨的時刻。

    歐陽雨庭很禮貌地叫了聲:“胤伯父。”

    胤燃沒有接應,而是說道:“你們的事情,亦萌都跟我說過了,她再三懇求我不要為難你。”

    歐陽雨庭道:“是我對不起她。”

    胤燃道:“作為一個男人,我希望你說話算數。”

    歐陽雨庭有些疑惑,問道:“什麼?”

    胤燃嘆了口氣道:“亦萌最後一個願望就是跟著你回寧夏老家去。”

    歐陽雨庭緊緊咬著嘴唇,狠狠地點了點頭道:“我會的,一定會帶她去的。”

    胤燃道:“待三日後撿拾了亦萌的骨灰,你就帶她走吧,我們這裏不會為難你。”

    ……

    寧夏鎮。

    清水河河床上。

    歐陽雨庭呆呆地站立著,一身單衣隨風擺動。

    野草被風吹的瑟瑟作響,柳絮從草地上被風揚起。

    正是: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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