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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殺手

    雨越下越大,雨絲像鐵條一樣從天空灑將下來,抽打著青石板地面,地上射起無數水劍,房屋上落下千萬條瀑布。蓑衣男子撥開小二跨過門檻徑直朝茶樓裡走去,無論小二如何熱情招呼他始終一言不發。蓑衣男子穿過圓木桌間狹窄的縫隙走到南牆,抱肘靠牆而立,一把三尺長劍抱在胸前,赤色的劍柄上掛著寸餘長的紅綾。他沒有摘下帽子,他一言不發,好似睡著了。

    茶樓內眾人目光在這個舉止怪異的蓑衣男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開始了對江湖上新近發生的事情的熱烈討論。他們對於那對傳說中雨天殺人的夫妻頗感興趣。今天又是一個雨天,他們要去哪裏殺人?

    老者不再閒談,只是重複著吐茶葉喝茶水的動作。他感到腹中飢餓,於是要問小二買幾個燒餅。這小二真如有三寸不爛之舌:“老先生不妨嚐嚐小店的鴨血燒餅,我們的庖丁師傅是應天府來的,他家傳的手藝,當年太祖皇帝吃了都要道一聲好呢。”

    “給老夫來兩個嚐嚐。”

    “好了您吶,一文錢一個,保準教您吃一個想兩個,吃兩個想三個……”

    老者伸手往袖子內掏了掏,臉上露出一絲難色道:“先來一個吧,萬一不合老朽口味豈不是浪費?”說著將他全身最後一個銅子兒放在桌子上。

    老者的確餓了,他似乎很久沒有嘗過這等美味了。不消片刻,燒餅便已順著茶水下肚,但是老者仍然感覺腹中空空。他已經花完了最後一文錢,正躊躇間,他看到了桌子縫隙裡有剛剛吃燒餅時掉下去的芝麻,想摳出來吃芝麻,又覺得有辱斯文。於是他心生一計,臂上用力鼓勁往桌上一拍罵道:“世風日下,成何體統。”眾人看了看老者又不知其所云,便沒去理會。這時老者捏起從桌子縫隙裡震出來的芝麻拿到眼前又佯裝仔細觀察,自言自語道:“原來竟然是芝麻。”說罷匆忙把芝麻送進口中。

    那書生模樣的男子看出了其中端倪,轉過身來對老者作揖道:“小可這有些閒散銀兩,老先生不妨先拿去用。”

    老者抬起胳膊抖了抖袖子道:“老夫尚有餘錢,只是上了年紀不宜吃得太飽了。”書生轉過頭去,覺得好笑,於是用力咬了咬下嘴唇,不至笑出聲來。

    鄰桌的曾灑傑竟不知如何窺得些門道,彎下肥壯的身子又用短粗的手捂在嘴上對他三位哥哥說道:“這老頭分明是沒錢吃不起,有人給錢卻又不要,好笑好笑。”曾家四兄弟遇到了好玩的事情,不住地朝老者偷瞄。老者只覺得雙頰發燙,心跳愈快,終於按捺不住,站起身來拂袖而去,口中喃喃道:“沒落了、沒落了。”

    此時,一曲悠揚的琴聲從窗外傳來,曲調逸韻幽致,音意**,券券而來,又如高山流水,汩汩韻味。茶樓內眾人皆聽得醉了,腦子裏只根據樂曲想象著那美麗的景色,世間一切彷彿已經靜止。

    老者正欲出門,只覺得背後一股寒氣襲來,直透胸臆。慌忙側身閃避,一道寒光從眼前劃過,恰似一道閃電。若再慢得半分,此時已是閻王殿前小鬼了。

    赤色的劍柄,寸餘長的紅綾。老者看得真切,驚出一身冷汗。

    那靠牆而立的蓑衣男子隨琴舞劍,琴聲起而寒光現。一劍未中,旋即變招,那長劍已橫向老者面門削來。老者身形瘦削卻動若脫兔,一個鯉魚打挺恰到好處。但那長劍著實快得了得,電光石火已由半空向老者心口刺出。老者來不及躲閃,只得一個賴驢打滾勉強避開。雖說狼狽不堪,但總算沒把性命送了去。本身悠揚蜿蜒的琴聲此時已與劍式融為一體,琴愈快,劍愈快。音律已似風起雲涌、驚濤拍岸。老者只消慢得半分便要殞命劍下。於是不敢怠慢,運起內功,使出全力勉強招架。

    音律一陣快似一陣,一陣激似一陣。長劍亦快若游龍,劍風呼嘯。老者終於不及閃避,上身段袍已被劃了一道口子,血從胸膛上乾癟的面板裡滲了出來。

    視窗那俊朗少年見老者勢弱,如若再不出手相救恐怕不消片刻老者便要殞命。於是足尖點地,飛身而起,半空中長劍從乳白色的劍鞘中抽出向那蓑衣男子後背刺去。蓑衣男子只回身一劍輕易隔開又去鬥殺那老者。形式危急,那書生叫道:“那男女魔頭已經現身,諸位好漢此時不擒他們更待何時?”說罷,手中摺扇收攏運起輕功向那蓑衣男子點去。曾家四兄弟不知這蓑衣男子厲害竟也高聲叫嚷著:“把他碎屍萬段。”而加入團戰,一時間板斧、鋼鞭、判官筆、銅錘一齊向那蓑衣男子招呼。

    窗外琴聲錚錚,雨聲鏗鏗。樓內刀光劍影,往來穿梭。蓑衣男子踩著音律,竟猶如一名舞者,每一招劍式完美無缺、妙不可言。面對眾人圍攻竟仍然佔得上風,遊刃有餘。紅綾飄動,長劍揮出,電光石火之間已向老者咽喉割至,老者並非俗人,急中生智向後閃去。寒光閃過,一股殷紅的血灑在地上,像一片片鮮紅的雪花,在茶樓的地板上繪出了一幅血色的冬日圖畫……。

    鷹鉤鼻子曾俊傑應聲而倒,血從他的咽喉裡汩汩流出,匯入地上的美景之中。鷹鉤鼻子雙眼瞪得大大的像死魚的眼睛,胸膛起起伏伏,喘著粗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他只是在那老者向後閃避的時候向前多邁出了一步。一步之遙,生死兩隔。

    琴聲止

    劍歸鞘

    窗外,大雨依舊,是這優美琴曲的延續。蓑衣男子已不知去向。

    “晚輩一天只殺一人,今日不巧擇日再向老先生請教。”

    茶樓內安靜的可怕,淅瀝的雨聲格外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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