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地獄
瘦高的人影越來越清晰,已經可以聽到他們腳步踩在楓葉上的“沙沙”聲。
可以看出他們走得很著急,他們的心裏也一定有很著急的事情。
但是他們走得並不快,腳步也很亂。
畢竟他們已經走了很遠的路,他們已經極其疲憊。
即便他們是兩個軍官,即便他們曾經接受過最嚴格的訓練。
無論是誰,要他在極短的時間內走那麼遠的路都會累的,甚至遠不如這兩個人。
他們的馬已經累死,他們是徒步趕到這裏來的。
此刻,他們已經站到了周瑾瑜的面前。
左首軍官的面目上罩了鑲金青龍假面,右首軍官面目上罩了鑲銀麒麟假面。
假面上神獸面目猙獰,張牙舞爪,令人不寒而慄。
周瑾瑜當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可是燕驚塵和燕驚風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他們又為何看上去如此疲憊,如此憔悴?
莫非太原鎮有了變故?周瑾瑜心中已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妙。
他正要說話,燕驚塵已搶先道:“真的是周公子,我們找你找的好辛苦哇。”
周瑾瑜抱拳道:“二位將軍好久不見。”
他已顧不得多做寒暄,直接問道:“太原出事了嗎?”
燕驚塵疲憊的臉上突然現出了愁容,嘆息道:“不瞞公子,我們此次南下就是奉胤將軍之命請公子回去相助的。”
周瑾瑜道:“舅父怎麼樣?”
燕驚塵並未立即回答,他的眼睛無奈地看向了燕驚風,他已不知如何回答。
燕驚風無奈道:“胤將軍身受二十七處刀傷,現在只求能保住性命。”
周瑾瑜長吸一口冷氣道:“怎麼會這樣?”
燕驚塵嘆息道:“十天前,阿赤兔突然舉兵進犯,胤將軍帶我等出關迎敵,卻不料…不料中了埋伏。”
周瑾瑜沉吟道:“胤將軍一向謹慎,怎麼會輕易中了埋伏?”
燕驚塵道:“只因阿赤兔對我軍情報早已瞭如指掌。”
周瑾瑜道:“難道軍中出了奸細?”
燕驚塵道:“而且,不止一個!”
周瑾瑜道:“怎麼會這樣?奸細查出來了嗎?”
燕驚塵道:“每天都在查,每天都有人在死。”
他臉上愁容更重,接著道:“好多人以前都是我們的兄弟,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甘心為阿赤兔充當內應。”
周瑾瑜的臉上只有驚疑,他想不明白,胤燃一向治軍嚴明,是什麼力量使得軍中出了那麼多奸細。
燕驚風道:“總兵府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要死幾百人,這樣下去不用阿赤兔進攻,我們自己就會滅亡的。”
周瑾瑜道:“幾百人?”
燕驚風無奈點頭道:“總兵府已經成了地域,所有人都受到了懷疑,包括我們。”
燕驚風跟著說道:“總兵府已沒人敢多說一句話,每一句話都會招來殺生之禍。”
周瑾瑜道:“是誰讓你們這樣做的?”
燕驚塵道:“胤將軍身受重傷,時常半昏半醒,總兵府之事暫時由胤公子代理。”
周瑾瑜道:“胤亦辰?”
燕驚塵道:“我擔心這樣下去,他會將自己的兄弟都殺光的。”
周瑾瑜嘆息道:“這正是阿赤兔最希望看到的。”
燕驚塵也嘆息道:“胤將軍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可是他已再沒有其他辦法。”
燕驚風道:“所以,胤將軍命我二人火速招公子回太原相助。”
周瑾瑜的眼眸看向藍雅秋。
即便是總兵府已經變成地獄,他也一定要回去。
即便他的大仇還沒有報,他也要先去太原。
在國難當頭之時,家仇也只得暫且放在一邊。
他之所以看向藍雅秋,是因為他說過他不會再離開她,可是他這次要去的地方是“地獄”。
藍雅秋的眼睛也在看著他。
未等周瑾瑜說話,藍雅秋已經堅定的點了點頭。
她不需要周瑾瑜告訴她接下來要去什麼地方,因為無論去哪兒,她都一定會跟著去。
就算那裏真的是“地獄”。
周瑾瑜已無需說話。
他的眸子轉向燕驚塵道:“我們回去。”
燕驚塵喜道:“什麼時候?”
周瑾瑜道:“現在。”
火紅的楓葉還在飄落。
吳弘文站在楓林中目送周瑾瑜的背影遠去。
此一別,再見已不知是何年。
他沒有跟著去,因為盟主總壇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他雖然沒有跟著去,可是當週瑾瑜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也一定義不容辭。
江鳳道也沒有去。
他已經是“大俠”。
他要去做他認為“大俠”應該做的事。
秋日的陽光是柔和的。
柔和的陽光已漏進楓林,灑在楓葉上。
楓葉看上去更紅,楓林更美。
此時,楓林中還站著一個人。
一個老人。
他鬚眉皆白,顴骨高聳。
他的眼睛是紅色的,火紅的顏色,像楓葉一樣。
他已在那裏站了很久,他的背依舊筆挺。
三天。
今天剛好是第三天。
洪衝很早的時候已經站在這裏。
他站在莫冬雲的墳冢前。
他雙拳緊握。
他在等,等耶律含煙。
勝敗似乎已不重要。
對於他來說,餘生很短,他仇恨的鐵拳再不揮出,或許就再沒有機會了。
即便他知道面對耶律含煙他必死無疑。
陽光越來越柔和,越來越紅。
楓林也越來越紅。
洪衝的臉也已被映得通紅。
日將落,黃昏已至。
洪衝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即便他已知道耶律含煙今日絕不會來。
可他還在等,在等吳弘文。
他希望能夠再見他一次。
日已落,夜已近。
洪衝還在原地,還在楓林中。
沒有人來。
吳弘文沒有來,他絕不會來。
洪衝的眼睛已不再火紅,他的眸子變得漆黑,像著靜夜一樣漆黑。
眼睛的顏色本該就是那樣。
他的拳頭已不再緊握,他的肌肉已鬆弛。
他已知道吳弘文也絕不會來。
他已明白吳弘文為何要騙他。
他沒有發怒,他微微笑了笑。
他已轉身離開,離開這裏,去到來時的地方。
那是一座千年古剎。
他決心回去潛心參禪,不再出來。
那正是洪遠方丈生前所希望的。
他已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