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反轉
……
廣延郡清河縣,知縣府內。
王知縣於二十年前進士中第,之後官運平平,但能回到自己的家鄉縣衙任知縣父母官,做個青天大老爺,也算衣錦還鄉,自得其樂。
畢竟這世界是武人的世界,大唐是修者的大唐,他區區一文人墨客,能擔任個一官半職,實屬不易。且看,現在當朝能進殿進言,立足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哪個不是至少承啟期的修者,結丹、忘神境的修者多如牛毛,甚至當朝一二品的大官,沒有大乘期的修為,都不好意思受用別人嘴裏“國之棟樑”這樣的奉承。
可就因為大唐以武立國,如今再想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太難太難。內憂外患,接連不斷。
四百年的風雨飄搖,大唐艱難掙扎求存,砥礪前行,可總有人想破壞這份難得的脆弱和平。
就比如,眼前。
王志賢嘴角溢血,腹部手臂青一塊紫一塊,一身便服已經被黑衣人的鋒銳腿勁踢得破碎,可他就是不屈服,一雙虎目瞪圓,似有怒火熊熊燃燒。
黑衣人沉默半晌,左思右想,還是道:“還是煩請大人不要讓我們太為難。我保證,只要能知道聆風少俠的去向,會給您一個痛快的死法。”
王志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呸!”地吐出一口血沫。
說什麼聆風少俠,講得客氣,其實還不是想殺了他?他雖然同樣不喜那個少年,但是非曲直還分的清。
一邊是惡名昭彰的千葉宮殺手,一邊是六月劍派三代首徒,誰正誰惡,一目瞭然。
“唉,”黑衣人嘆了口氣,“這又是何必呢?聆風也不是您的什麼人,我們也只是想要他手上的昊鏡。唔……那昊鏡還是他從我們手上搶來的,我們只不過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要不,我再讓讓,要是您提供他的位置,我們就放您一馬?當然,您要發誓不把我們的事說出去。”
這當然是假話。不過對於並不清楚實情的其他人,能放的顧英東也不會硬要去殺。千葉宮雖說是殺手組織,但事實上……還是有在為天下蒼生著想的。畢竟,求權的需要下人使喚,求名的需要他人稱頌,求利的需要冤大頭來承擔虧損。江湖人之所求,不外如是。
所以他真的會放過王知縣的家眷,在不影響他們計劃的前提下。
“就算我說了,你就能信了?”王志賢冷哼。他這知縣也不是白當的,最起碼的邏輯還是能看得懂的。
“您不是修者,用來判斷您是否說謊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黑衣人顧英東平靜道。
知縣已經鬆口了,看來有戲。
然而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王志賢知縣還在沉默。顧英東終於看明白了,這是在拖延時間。
“我不管您是打算拖延時間,還是真的不知道,請至少給個準信。現在大白天的,巡夜司可不會來。”最後這句,顧英東冷冰冰的聲線已經預示著最後通碟。
旋即他拍了拍手,轉身做到一旁高椅上。又有兩個黑衣人押著兩個掙扎的女人進房。兩個女人一大一小,髮釵凌亂,看面色都有哭過,眉眼間頗有幾分相似,顯然是一對母女。
當王知縣看到她們兩個後,面色陡然煞白。兩個女人也先是一驚,旋即悽苦大喊:
“官人!”
“爹!”
王知縣氣的渾身發抖,就要朝顧英東撲來,奈何手無縛雞之力,被一腳踹了回去。王知縣一手指著顧英東怒喝道:“你說了不會牽扯到我的家人!”
“那是在你配合的前提下!”顧英東心裏煩躁,一聲斷喝摻入了幾分真元勁力,震得王知縣頭暈眼花,剛站起半身,結果又一次栽倒在地。
“當然,現在也不晚。可我已經沒這麼好的耐性了!十次呼吸,要是你還不肯說,那也怨不得我們了。”
說完,便開始計數。
兩個女人家哭天搶地,使勁兒掙扎。女兒還一邊掙力一邊搖頭。王知縣知道,這是要他死也別說。
聆風是女兒的愛郎,這也是為什麼,聆風逃難間,會在他家被發現的緣故。
王知縣麵現悽色,卻始終閉口不言。十次呼吸的時間很快,顧英東皺著眉頭,打了個手勢道:“動手吧!”
後面的兩個黑衣蒙面人發出一陣淫笑,手上制住兩女的力道陡然加大!
“嘶!――”布帛扯破的聲音在王知縣腦海裏不啻驚雷,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兩女都是一聲尖叫,拼命遮掩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膚。而兩個黑衣人上下其手,卻是捉住了兩女雙手,還用她們的雙手繼續撕扯剩下的殘破衣裝。
眼看就要行那無恥之事,卻是陡然間,一道劍光破牆而出!
兩名黑衣人大驚失色!
這劍光來勢極快,距離又這麼近,他們如何躲得過?他不是應該已經身負重傷了嗎!於是其中一人猛然將知縣夫人扯起來,意圖藉此逼退敵人。
可劍還是比他想象中更快,更沒想到的是,這劍光還能再度加速!
來不及了!
“砰!”顧英東一記彈腿,又將聆風踢入牆內。待煙霧散去,聆風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面色煞白如紙。
那差點被貫穿咽喉的黑衣人脫力跪地,心有餘悸。
“押住他。”顧英東撇了一眼。
黑衣人趕忙起身押住聆風,還順手重重地給了聆風后腦勺一巴掌,厲聲道:“別亂動!”。黑衣人篤定,這話就是對他說的。自己表現太差,回去免不了一番重罰。現在快點表現補救一番,或許還能免去最重的那項“蛇噬”。
周圍人均是神色慘然。
顧英東又多看了一眼聆風,顯然是沒想到他就在左近。畢竟自己是結丹境,和心煉境比高出一個大境界。這樣還沒感覺到,足以證明,這聆風在潛伏和避險上的能力極為出衆,難怪能從這麼多銀牌殺手的包圍圈裏逃出這麼遠。
聆風辨位,遮息無形,果然有些門道。
這時候,聶聆風也只能苦笑。他被摁在地上,艱難地朝少女一笑:“茜茜,對不起,害了你們。”
少女只是不住搖頭,淚眼婆娑。
另一名黑衣人一聲冷笑,就要再行那事,卻突然感到萬箭穿心一般!他顫抖著扭頭,就看到顧英東冰冷的眼神,旋即停下了動作。
見此,顧英東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麼,時間有限,雖說他覺得巡夜司不回來,這兒又有結界遮蔽,可意外時有發生,指不定就是在他們大意的某一刻。
顧英東惜字如金:“昊鏡。”
聶聆風又掙扎了幾下,終於放棄了。他就算不說,對方看他在這裏沒有離開,之後也必然是要搜的。自己坦白,說不定他還能大發慈悲放了兩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女人的性命。
雖然光是聽到“昊鏡”兩個字,她們的生存可能就希望渺茫。
他指了指那堵被撞破的牆壁,顧英東心道果然。然而就在他接近那堵牆,發現地上昊鏡,正要拾起的時候,聶聆風突然大吼:“快閃開!”他留著最後一口真氣,拼死將身上的黑衣人震開,就面相猙獰地朝著另一個黑衣人人撲去!
轟!――
那裏埋設著聶聆風最後的手段――三顆陽雷子!設定就是昊鏡被從三顆方正的陽雷子上拿起的瞬間。要是被正面炸到,即便是結丹境也是不死即重傷。
結果如他所料,顧英東被炸了個正著。即便及時開啟了護體罡氣,依然是半身都插著尖銳的碎石磚片,雖說只是破了層皮肉,不傷及根本,可這已經足以讓他生氣了。
要如果他不是結丹上境,還用昊鏡阻了阻面前來勢最兇的火力,傷勢必然比現在嚴重十倍不止。
但是,這種膽識,他也是佩服。沒怎麼見過血的小門小派首徒,區區一個心煉上境,居然能在千葉宮面前玩出百般花樣,已是足以名揚廣延。
聶聆風最後的手段失敗了,他被重新踢到了地上,斷開的肋骨已經深深插進內腑,眼看是不活了。
王茜茜雙手終於恢復自由,他撲在少年身上,哭得更兇。
“都殺了吧。”顧英東看著眼前情形,也有些累了。既然聶聆風不動作也死期將至,他也不打算再多折磨,死者為大。
殺的人越多,他的這種想法就愈加強烈。本來他也不是嗜虐之人,只是出於立場,不得不扮演惡人的角色。
不過很快,他也就可以從這地獄裏解脫了。
另外兩個黑衣人銅牌殺手雖然還想做些什麼讓自己的氣順一順,聞言,也只能朝著聶聆風逐漸冷卻的屍身吐了口唾沫,拔出腰間長刀,就要當頭斬下。
知縣和知縣夫人面露絕望。
王茜茜渾然不覺,還沉浸在情郎身死的悲傷中。
然後,兩道刀光閃過,黑衣人人頭落地。
顧英東·突然覺得自己的腦袋變得極其沉重,然後就是後腦的護體罡氣與地面碰撞的聲音震耳欲聾。當他冒著金星的雙眼終於勉強能視物時,就感到右手失去了知覺,而左肩似乎釘著什麼利器。
他睜開雙眼,只見自己本該是右手的位置鮮血橫流,而手臂卻不見了蹤影――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昊鏡。而左肩,一柄式樣粗獷鐵血的橫刀將其與地板連線,同時他感到一陣失血的暈眩和肌肉糾結抽搐的感覺不斷擴散。
他的左肩正在枯萎。
是破敗。
那傳說中的天賦――【午陽乾綱】的附加效果。
枯刀噬命。
無心散人。
眼前,一雙深邃的金紅眼瞳在自己的識海里不斷放大。
“有些事要問你,說完再死。”
迴盪在識海的聲音不大,卻讓他心神激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