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廢人一個
義陽府的建築較之京都顯得更為古樸,長十八寬十二的黃崗巖錯落有致的鋪設在主要街道之上。街道兩旁大多是些黃牆綠瓦的二層矮樓,懸著高高的幌布,半居半商。放眼望去,整個義陽府城,除了府衙裡新修到一半還沒來得及竣工的府官內府,似是都找不出超過三層的建築物了。
從城門通進來的那條石頭路寬敞的很,四駕車馬並駕齊驅都顯得綽綽有餘。寧西涯被拽到義陽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整個街道卻沒有一點疲態。叫賣聲,討價聲不絕於耳,人頭攢動間竟是稀稀疏疏的填滿了四駕車道。
街上的人背刀的,挎劍的,搖扇的,搓球的,形形色色魚龍混雜。
有一個貴氣衣服被撕扯的已經看不出幾分貴氣的少年披頭散髮的站在城門口,還沒等看的真切,就被上身赤膊的黑瘦子拽到一個揹人的巷子。天蠶絲的袍子被扯得更鬆頹了幾分。
一個時辰前。
“你說...你也打不過?什麼意思?”寧西涯蹲在地上揉著被拽到差點脫臼的左肩,有氣無力的質問到。
顧凱在離寧西涯不遠的溪流邊,把水捧到嘴邊“咕嘟咕嘟”。
“那二十幾個混混不是你撂倒的?”
“是我撂倒的倒是沒錯。”顧凱喝飽了水甚是開心,往自己的身上臉上潑了幾捧。“但是,誰跟你說,我用的是武了?”
“那你用的是什麼?”
“毒!”
“毒?”寧西涯咬著嘴唇若有所思。“哥好像說過,武道修煉大多都是炁體同修,炁指的是內力,體指的是筋骨。若是隻修內力,經脈定然拓的不寬,能修到三階二階就已是奇蹟。若是隻練筋骨,沒有內力滋養,大多也就只能修到想我這種水平。”
“可是有些人生而有失,無法煉體的見得不多,無法修炁的比比皆是。丹田壞的,經脈窄的,沒有內功秘籍的,這些人想要變強就只能尋些奇門詭道。”
“你是毒修?”寧西涯問到。
“差不多吧,具體的跟你解釋你也聽不懂。”顧凱笑著說
寧西涯以為之前顧凱逃跑的行徑定然是因為這個見錢眼開的窮毒修身上的毒不夠了,搖了搖頭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顧凱一臉看傻子的表情“解釋你都聽不懂,教了你能學得會麼?”
“切,我不過是好奇罷了,有什麼了不起......”寧西涯咕噥到,眼神卻掩飾不了的失望。
“走啦傻少爺!”說著顧凱又一把拽起寧西涯作勢就要飛奔而去。
“哎,哎,等下。”寧西涯連忙喊到。
“怎麼啦?”只見寧西涯用力甩開被顧凱拽著的左手,轉了轉肩膀,才把右手平伸出去“這隻。”
義陽府城的某條巷子裡傳出一聲慘叫,不幸,被街上熱鬧的聲音吞噬的毫無痕跡。
“你幹嘛?”寧西涯義憤填膺的瞪著顧凱兩隻手交叉放在肩頭,不斷揉捏以緩解那種瀕臨脫臼邊緣的疼痛。
顧凱一臉怪笑道“傻少爺,也就是這沒有別人,要讓別人看見,還得以為...我要把你怎麼樣了呢。哈哈哈哈。”
寧西涯這才意識到他這個姿勢的尷尬,臉色羞紅,急忙放下雙手。有些色厲內荏的重複到“你幹嘛?”言語中早就沒了剛纔的氣勢。
“把衣服脫了。”
寧西涯一臉羞憤拔劍就砍,顧凱準備不及一個後跳,險險躲過。連連擺手“傻少爺啊,你聽我解釋啊。”
寧西涯哪管這些,箭步向前又是一劍。逼得顧凱側頭斜身一個踉蹌“喂喂,你來真的啊!”
看顧凱跌座在地,寧西涯提劍又刺,可能是因為寧西涯這兩條胳膊現在實在太過軟綿無力,這一劍刺出竟脫手而去。顧凱兩手撐地急急後退。
只聽到一聲嗡鳴,那把沒開刃的劍直直的插在兩塊黃崗巖中間的縫隙裡,距離顧凱襠下的位置,不足三寸。
顧凱呆坐在那裏,兩眼發直的盯著那把還在顫動的劍,驚得渾身是汗。
寧西涯在劍脫手那一瞬間神智就恢復了清明,看著眼前的畫面,頓時方寸大亂,手足無措。
一陣涼風吹來,激的顧凱打了個激靈,看著那把已經停止晃動的劍,低頭看看自己,又看了看寧西涯,好長一會才憋出一句:“媽嘞,老子的命根子差點折在你手上。”
看到顧凱這樣,寧西涯長出一口氣,嘴硬到:“誰叫你無禮調*戲本少爺的!”
“說你傻你還真的傻啊,老子可沒有龍陽之好”顧凱氣到翻個白眼:“你不覺得你這身衣服太扎眼了嗎?還是你還想被......”
沒等顧凱說完,寧西涯就低頭咬著嘴唇輕輕把那件被扯得有點爛的天蠶絲袍子脫了下來。嘴上咕噥著:“你不覺得你也挺扎眼的麼?”
“腰帶。”
“內襯不用脫,一會我給你再找件袍子回來套上,誰都看不見。”
“還有那把劍。”
顧凱根本不理會寧西涯說了什麼,有點竊喜的在一旁指揮。
“劍不行,劍鞘扔了吧,那個比較扎眼。”寧西涯說到。
“扔什麼啊,你這些東西,我一會兒去幫你找家當鋪給當了。”顧凱眼裏帶著一絲狡黠的目光“中介費跑腿費我也不多收你,大家都這麼熟了,你給我個二成就行。”
寧西涯算了算“自己兜裡的銀兩還是前日在天香樓請弘景吃飯剩下的,除去給顧凱的二百兩,其實也所剩不多了。再加上剛纔......就算是給他的賠禮吧。”點了點頭,算是應允。
顧凱像是怕寧西涯反悔似的,迅雷不及掩耳的收走了他剛纔脫下的衣服,從寧西涯手裏搶過劍鞘拔腿就跑“你在這等我就好,很快回來。”
一盞茶後
“那個當鋪老闆怕不是個傻子”顧凱一臉喜色,右手提著不知道從哪買的粗布袍子,喘著粗氣趕了回來。
“怎麼?”寧西涯邊穿邊問。
“你知道你那些舊衣服,還有那破劍鞘當了多少?”顧凱眼睛一挑“五百兩!你說他是不是傻透腔了。他結完錢,當票我都沒拿就溜出來了。你看,這之後他要是想反悔退當都找不到證據,到小爺手裏的錢可別想往回要。哈哈哈哈。”
“五百兩?!”
“哈哈,你也沒想到吧,我去市場把錢破開了,我的那兩成自己收下了,你的那份我揣你袍子裡了。誒,你停住幹嘛,趕緊換啊,換完好找地方休息,我跑了一天都要累死.......”看著顧凱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寧西涯心裏滿是惆悵。
“我怎麼忘了,這個商人,他,不識貨啊......”
寧西涯換上粗布袍子還不大適應那份厚重的感覺,非拉著顧凱給他置了一件馬甲,畢竟一個上身赤膊大眼瘦腮的黑瘦子不管放到誰的身邊都說不上不吸睛。
兩人找了個客棧住下。
夜裏,外面大概是正下著小雨,窗戶那兒沒投進半點星光。寧西涯的房間也沒點著什麼光源,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寧西涯就這麼睜著眼睛,躺在床上。
聽著隔壁顧凱的呼嚕聲,寧西涯覆盤了下今天發生的種種。嘆了口氣一個軲轆爬了起來。
雙腿盤起,背部挺直,兩手自然搭在膝蓋上。長出一口氣,慢慢把眼睛合上。感受著身體裡的炁,從丹田出發用一種複雜路線迴圈整個身體,最終再回到丹田。
一個小週天,又一個小週天。無色的炁隨著經脈慢慢運轉,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厚重。寧西涯的表情如常,身體卻崩的很緊,睡袍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
當身體內的炁運轉了八十個小週天,準備九九歸一,回到丹田時。那已經積累到一定厚度的炁忽然像是發了瘋似的不受約束,四散而逃,整個丹田空空如也,沒有留下一點。
倒是黏在身上的睡袍像是被蒸乾了所有水分,甚至比剛剛穿上時還硬了幾分。
“切~”寧西涯輕聲啐了一聲,壓制住喉嚨深處那陣瘙癢想要咳嗽的衝動。
“還是這樣。”
回想起寧邵把家裏的功法秘籍藏起來時小心翼翼的表情。
“老爹啊,你難道真的以為你把秘籍藏起來,我就一輩子不知道,自己,是個修不了內力的廢人了麼。”寧西涯笑了笑,有些難看,有些自嘲。“希望,九嶷山,能找到那樣東西吧。”遠遠地看著沒有一點星光的窗外,若有所思。
第二天清早,一個算命先生晃晃悠悠的走進義陽府城。
千層底被磨得飛起了邊子,鬍子上沾著一層露水。
“算錯方向跑去襄樊呆了一宿,要不是今早補算一卦。”
算命先生摘下帽子整理了下頭髮“真是誤事,誤事啊。”
推了推鏡框,看了眼還沒抬頭的太陽,又掐著指節算了半天。纔在一個還沒開門營業的客棧門口站定。“這回沒錯了。”
“喂,傻少爺,起來了!”寧西涯被這句話伴隨的搖動晃醒,動了動手臂,痠痛感貌似減輕了不少。
“這麼早?幹嘛去啊!”寧西涯眼睛還捨不得睜開,只是眯成個縫瞄了眼太陽。聲音懶洋洋的。
“吃飯,查地圖,僱車,趕路。”
“那也不用這麼早啊。”
“你懂什麼?走過江湖麼?早上,大家都要開張的,店家圖吉利,咱們圖便宜。”
寧西涯被顧凱生拽著起了床,換上那身粗布袍子。
兩個人叫醒前臺睡得口水流了一賬本的小二,在店小二怨婦般的目光下推開了店門。
太陽還沒有升起來,整個義陽似乎有點霧濛濛的。寧西涯和顧凱兩個人傻傻的站在客棧門口。
“哪有賣早點的?哪有賣地圖的?哪有跑車腳的?”寧西涯心裏一陣淡淡的憂傷。
這個時間的義陽,哪有半點傍晚時的影子。整條街道除了他們兩個外,只有一個算命先生,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另一個客棧門口。
目光相接。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