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父子論劍
轉眼便又是一月。
京都的天氣漸漸轉涼,風吹過樹葉再也不是溫柔的沙沙作響,而是帶著一絲乾癟又煩躁的氣息。
一個月的相安無事,把顧凱都等的不耐煩了,對小時候曾經嚮往的內城的大小街道也都失去了興趣。
到後來乾脆直接拜託紅袖陪著李慕蕁出去,反正在京都的內城,也不去多麼偏僻的巷子,對方就算再大膽也不敢在此行兇。頂多派些江湖上的蟊賊試探試探,還會害怕李慕蕁對此有所警覺,會順藤摸瓜追查上來。再說,一般的蟊賊想在李慕蕁眼皮子底下動手?真當大當家是吃素的啊。
所以幾人對李慕蕁的安全是放心的很。
顧凱這個黑瘦子則是一頭鑽到了將軍府的藥房裡,誰也不知道這段日子他在廢寢忘食的研究著些什麼,甚至連寧西涯都有半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寧西涯這一個月,靠著體內真炁的浸養,筋骨上已然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改變,看起來,身材變的更高挑了些。
加之每日除去和京都那幾個公子哥喝酒的時間,便都是在煉體練劍。就連睡覺的時間都被壓縮到了兩個時辰。寧西涯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彷彿正在發生某種改變。具體是什麼,寧西涯自己也說不清,只是覺得,體內真炁流逝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幾分。
“要不,讓李慕蕁帶個鈴鐺出去逛逛?”寧西涯渾身是汗的躺在一片草地上。看著天上的雲朵自言自語著。
旁邊的池塘裡偶爾傳來幾聲蛙鳴,配著樹上翠鸝的叫聲。安逸悠揚。但在此時的寧西涯聽來,只有聒噪煩悶。
寧西涯一個挺身坐了起來,這一個月,將軍府裡所有的劍法劍譜都被寧西涯翻了幾遍。如今也算得上摸到了幾分其中精髓。不知道這種進境速度在武林中能排到哪個位置。
寧西涯腳下踏著這幾日鬼叔叔教他的幽魂碎步,沒有動用一點內力,只是踏著這步伐就給人一種飄忽不定,捉摸不透的感覺。手上拿著一把木劍,使著一套斷雲劍法。這套劍法不講究什麼劍招奇巧,只求一個“快”字。出劍要快,收劍要快,身法要快,快,才能斷雲。劍譜裡記載的大多是些奇異刁鑽的角度,而對於“快”字的解釋也是簡短的可憐。仍是隻有一個字“練”。
寧西涯施展劍法仍舊沒加半點真炁,一瞬間便朝著前方刺出十二劍,劍劍刁鑽。此刻若是有人站在寧西涯面前,那這一瞬間便攻向腋下、肋下、眼角等位置的十二劍定然極難防守。寧西涯收劍回手,僅僅這一招,就讓他的額頭上又出了層細密的汗。
寧西涯還沒來得及調節氣息,便聽見背後有破空之聲,忙回身,再出劍。仍舊是斷雲劍法,手中的木劍卻在一瞬間脫手而飛。
寧西涯的木劍被挑在空中,形成了個很完美的拋物線,接著便聽見“撲~”的一聲,掉進了旁邊的池水裏,又浮了起來。
木劍落入水池中的那一刻,寧西涯也看到了橫在自己肩上逼著自己脖子的另一把木劍。同爲木劍,這一把劍上的殺氣卻是濃重的可以,寧西涯此刻絲毫不懷疑自己若是再動一下便會被這把木劍削掉腦袋。
殺氣來的快,消的也快。轉眼便如秋風掃葉,又如冰雪消融,再無半點痕跡。
木劍最終沒有再近分毫,只是拍了拍寧西涯的肩膀。
寧西涯順著望去,這執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座將軍府的主人,寧劭。
看到寧劭,寧西涯自是鬆了口氣。就剛纔這劍的力道速度,寧西涯自知就算是自己把體內殘存的炁調動起來,也逃不過身死的結局。
雖是鬆了口氣,可寧西涯的表情卻並不輕鬆。腦海中回憶著剛纔木劍脫手的那一瞬間,彷彿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就這麼輕易地被生生剝奪,付諸東流。苦笑了一聲,問到“我練了這麼久,終究還是錯了麼?”
“那倒不見得。”寧劭回答到。“同一本書,在不同的人眼裏看起來,意義都不一樣。同一個人,對待不同的事物,方式也不盡相同。武學,自然也是如此。”
“我剛剛和你一樣,也是沒用半點內力,使得也是這斷雲劍法。不同的是,對於這斷雲劍法的理解。你眼中的“快”是在一個時間段內迅猛的出劍,儘量從更多的角度打敵人個措手不及。那是你的劍道。”
“而我眼中的“快”是隻出一劍,快至極致,爭取一擊必殺。這是我的劍道。所以,不見得你就是錯的,我就是對的,只不過我們對於同一本劍法的理解不一樣罷了。”
“可是...我的確是輸了啊”寧西涯說道。
“怎麼,輸給老爹你還不服氣?”寧劭把劍插到一旁“一個人本事的大小除了武學的硬實力,也就是內力啊,劍法啊,這些東西外。更重要的還有眼界。只不過眼界這東西往往都和你的硬實力掛鉤,所以很少有人提起這個罷了。”
“不過眼界的高低,卻往往決定了一些重要的東西,比如吃透劍招的速度,比如料敵先機的能力,比如修煉同樣的招式功法,發揮出來的實力等等等等。這些,都是和一個人的眼界有著直接的關係。”
“剛剛我雖把實力壓制到和你一樣,僅僅用身體的力量施展劍招,可我的眼界高你太多,見過的招法也多你太多。所以便能在你出劍時輕易的看穿你的動向,輕易擊破。不過這些,僅僅是眼界上的差別罷了,當然代表不了劍道的對錯。”
寧西涯咬著嘴唇思忱了很久“可是......你講完你對於這本劍法的理解後,我突然覺得,我的......就是錯的。”
“哈哈哈,傻孩子,這還是和眼界有關啊。”寧劭笑道“你能覺得我的理解比你的理解精深就證明你在武道上還有天賦。眼界不夠,理解能力自然不強,有些人哪怕是你把你的感悟盡數交付於他,受於眼界的限制。他能理解個十之一二便算萬幸。而你能直指武道的問題,便已經是少有的天賦異稟了。”
“眼界自然不是一天兩天能練出來的,我這也是真聽真看真感受,在江湖摸爬滾打好些年,一點點積累起來的。或許有些比我眼界更高的人,看到這斷雲劍法,理解更為精深,會讓我覺得我之前的理解方式都是錯的呢。”
“哈哈哈,劍道或許有強有弱,但絕不分對錯。”寧劭接著說道。“或者說,“道”本身就沒有對錯之分。”
“西涯啊,我能教給你的只是我的理解,而教給你的,你學會的,終究還是我的。”寧劭嘆了嘆氣說道。
“我明白了,所以這次武林大會,我會......”
“少爺!”一個丫鬟的聲音,走的進了,急忙躬身行禮“恕奴婢冒昧,沒看到老爺也在!”
“沒事,起來吧,你來找少爺什麼事?”寧劭倒是毫不介意的問到。
那丫鬟起身對著寧西涯說,“少爺,門房通報,劉尚書家的卓爾公子來找您了,現在正在前廳喝茶呢。”看著寧西涯現在的樣子,丫鬟好心提醒了一句“您要不要...先更個衣?”
寧西涯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樣子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先去跟他說,就說我一會兒就到,讓他等下。”說著給了老爹一個眼神,寧劭向來不喜歡參與他們年輕人的事。也沒繼續說些什麼。轉身回書房練字去了。
這倆人都走遠了,寧西涯一個縱身就跳進旁邊的池子裡,痛快的洗了個澡,又換了身衣服,纔去往前廳,去見那個劉尚書家的卓爾公子。
“卓哥!你怎麼到我這來了?不是晚上約在天香樓了麼?”
這劉尚書家的卓爾公子,生的高大,比現在的寧西涯還要高出半頭。最大的特點便是兩頰天生兩朵紅雲,又因為本身面板白皙,顯得特別顯眼。
劉尚書家的這位和寧西涯以及另外兩位公子哥並稱為京城四少。平時走的也很親近。
可這劉卓爾紈絝貴紈絝,但卻纔思敏捷,文采斐然。吟詩作對出口成章,與那平平無奇的長相,和京城四少的身份都極不相稱。
“怎麼?小涯你不歡迎我?”劉卓爾佯做微怒,作勢要走
寧西涯臉色一變,隨即收住,伸手攔道“哪敢哪敢!只是我們晚上不是約好在天香樓了麼?怎麼這個時間你有心思還來我這坐坐。”
“我是在家閒著無聊,煩悶的很,出來轉轉就轉到你這將軍府了。就尋思著先來找你下下棋喝喝茶,晚上咱倆也正好一起去天香樓。”
“哈哈哈,卓哥,說實話,是不是又被你爹催婚唸叨出來的。”寧西涯取笑到。
“唉,一說這事我就...”
“好啦好啦,那就不說這事。”寧西涯安慰道。“只是這下棋喝茶的風雅事我實在是做不來。”
“卓哥你也好久沒來我將軍府了,我那院新修了個亭子,還有噴泉,景色還是不錯的。要不我先帶你轉轉,咱哥倆在那先喝兩口?”
劉卓爾想了想還沒開口,寧西涯就搶先出了前廳,還朝著劉卓爾揮了揮手,叫他快點跟上,沒有一點做主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