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扔出將府
“誒呦”寧西涯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六月的日頭懸在最高的地方,熱的出奇。
“紅袖,快去取些冰來!”寧西涯手背擋在眼睛上,眉頭深深的皺著。
“我這是喝了多少?”寧西涯想著,腦子昏昏沉沉,完全記不起昨天在天香樓後來發生了什麼,只覺得渾身痠痛。背後的痛感尤為強烈。
“紅袖!”寧西涯大聲喊著“這丫頭又去哪瘋了,扔下少爺我就不管了?”
寧西涯把頭偏向一邊,手背順勢滑下,舒眉展眼“平時真是太慣著......”瞳孔從失焦到對焦的一瞬間寧西涯就把後半句嚥了回去。
“這......是哪啊!!”
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將軍府簡中帶奢的佈置。而是,一條小巷,殘破的牆,牆體透過的陽光射在他的臉上,把寧西涯照的暈頭轉向。
愣了一秒後寧西涯爬了起來,盤坐在地上,環視四周,腦子不知是因為昨天喝得太多,還是剛纔起的太猛的關係,像是更暈了幾分。
牆體的陰影下面有幾個頭髮擀氈,滿臉汙泥,像是好幾年沒有洗澡樣子的乞丐,衣服上的漏洞有些補了補丁,有些就這樣坦然裸著。大一點的乞丐把小一點的護在身體後面,一臉驚恐的看著寧西涯。
寧西涯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還是昨天那套,只是有些髒了。本應綁在腰間的佩劍就兀自躺在自己旁邊,還有半段已經出了鞘,漏出了半截沒有開鋒的冷色金屬。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寧西涯用手腕用力拍了拍腦袋,還沒有搞清這一切是什麼情況。
起身撿劍,盯著寧西涯的乞丐們下意識的又往後靠了一點。
寧西涯搖頭苦笑,整理整理衣冠,把浮灰輕輕撣掉。從懷裏掏出一枚碎銀子“喂,這裏是哪?”投壺奇準的寧西涯把銀子穩穩的丟入乞丐的碗裡。
然後乞丐們的視線就很自然的全都聚集在那塊碎銀子上,有點瘋癲的笑了起來,再沒多看寧西涯一眼,自然也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這...什麼神經...”喃喃一句,也就不再去理會。從小在京城玩到大,寧西涯自然能確定,這裏絕不是內城。舒展舒展背部痠疼的肌肉,腿腳的痠麻也好了一些。邁著一瘸一拐的步伐朝著巷子的出口走去。
柱國將軍府,寧劭的書房裏。
“世叔,小涯他...”白衣素衫的曹弘景站在書案前,一臉的緊張,兩隻手用力抓著衣襟下襬,身體卻站的筆直。
在他對面是一張梨木案臺,四四方方,很是規整。案上筆,墨,紙,硯擺放有序,青玉鎮紙被雕成虎頭形象敦實的匍在紙上。一位鬢間依稀能尋到幾根白髮的中年人正在揮毫題字。一切都像極了書法大家的格調,除了...案上的字。實在是歪歪扭扭,毫無章法,不堪卒看。
這位就是跺跺腳京城都能抖三抖,一生征戰未嘗敗績,只憑威望就能讓外族人龜縮界外不再妄動的柱國將軍兼寧軍侯寧劭。
身體壯實,肌肉勻稱,身上的衣服沒有寧西涯那麼奢華,卻也能襯出一國侯爵的貴氣。若不是鬢間那幾根隱秘的白髮,不認識他的人絕不會想到這個用著最好的墨寶寫著最難看的字的人,已經年過半百。
提筆,蓋章。整個過程中寧劭沒有說一句話,直到雙手把印章再次捧起,這纔像是完成了什麼重要儀式似的抬頭看向曹弘景。
“弘景啊,我知道你的意思”寧劭的樣貌相比於寧西涯就顯得有些平常了。唯獨這雙眼睛,或者說眼神,讓人過目難忘。寧劭的眼神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玄妙感覺,溫柔和藹又好像暗藏戾氣,仔細注目卻只能看出這兩池湖水亮的發光。
“他喜歡這座江湖,喜歡的太淺了,他想要成為俠客,想要的太難了。”寧劭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又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就像這杯茶,你看著,永遠不知道燙不燙嘴,即便是喝著也定不能知道茶葉嚼起來是什麼滋味。”
曹弘景站在對面若有所思,攥緊的拳頭放鬆了點“可是,世叔...”
“弘景啊,西涯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讓他去九嶷山自然有我的考慮。過兩天皇上就要給你這個新科狀元安排冊封大典了,你回去好好準備吧。”
曹弘景還想要說些什麼,嘴唇分分合合還是沒再說出半句,匆匆告退就轉出了將軍府。
“將軍,三公子他,真的沒事麼?用不用屬下......”整個書房看不到除了寧劭以外半個人影,但聲音卻是實實在在在書房裏發出來的。
“怎麼?老鬼,連你也不相信我麼?”雖是這麼說,言語中卻沒施出一點壓力,更像是兩個老朋友間的逗趣。
“屬下不敢!”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西涯這趟啊雖是福禍難料,但這段經歷之於他自己,一定不是什麼壞事。”
寧劭表情嚴肅的搖了搖頭“放心好了!”像是在安慰那個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神秘下屬,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寧西涯走在這條不知名的道路上,周遭環境說不上荒涼,與京城相比自然談不上繁華。
來往的行人不多,道路兩邊的買賣也是零零散散。掌櫃的們大多懶洋洋的半躺在幌子的陰涼下面,搖著一把藤都不剩幾根的蒲扇,斜眼看著路中間來往的寥寥過客。
寧西涯這身行頭在這個地方可以說是顯眼的過分,再加上那三分女相的俊俏面相,別說那幾個看起來懶洋洋的掌櫃眼冒綠光的盯著他,就是來往的行人大多都會駐足回頭。
寧西涯沒走出多遠就在一個茅棚酒家找了個背陰位置坐下。小二哥招呼的殷勤,帶油的袖子在桌子上瘋狂摩擦,也不知這桌子被他擦過了之後是乾淨還是更髒。
“小二哥,這兒是什麼地界?”寧西涯要了壺茶就開始和小二哥攀談起來,當然不忘闊綽的丟給小二一顆細碎銀兩。
小二哥趁老闆不注意趕緊用牙口試探銀子的真假後頓時喜笑顏開:“客官,咱這兒是襄樊府下的平林鎮”
瞟了眼老闆偷偷把銀子揣進懷裏才繼續說道:“雖說是歸襄樊府管制,卻是與義陽府接壤,到襄樊城的路程怕是比去義陽府的路程還遠上幾分”
“老爹啊老爹,可是真有你的,趁我喝醉,一晚上,竟叫人把我從京都扔到襄樊了。”寧西涯心裏想到。
咬了咬牙,又問道:“小二哥,那這裏到九嶷山?”
“公子要去九嶷山?”沒等寧西涯問完,小二哥就搶答到“九嶷山可遠了去了,不只是遠啊。”說到這小二哥壓低了聲音趴在寧西涯耳邊說到“我怕公子...沒命去!”
寧西涯驚得打了個寒顫,忙起身握劍,抬眼望去,才發現有一隊二十幾人的小隊早就站在離他不足五十丈的地方。為首的一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寧西涯嘴上說著:“兄弟們,今個晚上咱去襄樊城熱鬧熱鬧,好酒隨便喝,姑娘隨便找,這主兒身上的貨可少不了。”
隊伍裡幾個頭髮擀氈的乞丐尤為顯眼,看寧西涯的眼神哪裏還有半點驚懼,只剩下赤*裸*裸的貪婪。
剛纔殷切的小二哥緩步走到為首的那位旁邊,兩眼冒光“老大,打聽清楚了,沒有護衛,不用擔心!我湊近看了,他身上的貨隨便一件都夠咱兄弟幾個吃半年了。”
寧西涯這才明白,從他清醒到現在,一直都處在這個巨大的圈套裡。這個從小沒離過父親關愛,沒愁過吃穿用度的公子哥纔開始明白,或許,這,纔是江湖。
寧西涯額頭已經冒起一層細密的汗珠,內心不斷權衡。
洪武王朝從創立至今也不過三十多年,雖然王朝內提倡文治理治,但大多數百姓依舊崇尚修武。畢竟學堂不是什麼人家都能上的起的,就算上的起,看看每年考取功名的金榜名單,也就差不多放棄了透過文試光宗耀祖的年頭。而修了武,不僅強身健體有益壽命,農活作業效率更高。若是真的有些天賦筋骨,還有機會進入一些門派修煉。進入門派,哪怕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野雞門派,對於一個普通百姓來說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澤。
所以,越是一些窮苦的地方,尚武的風氣就越嚴重。像平林鎮這種地方,大多應該自幼習武。雖是隻能接觸到一些基礎的修習之法,長到二十歲左右怎麼說也該能有個九階武者的實力。
寧西涯雖是被寧劭強迫讀書,還窩藏秘籍阻斷一切習武途徑。但寧西涯怎麼說也是將軍之子,耳濡目染下,不論內力,單論力量和技巧足以媲美一般的五階武者。
正常的五階武者面對二十個九階的戰渣自然是絲毫不拒,畢竟有著更雄厚的內力支撐,車輪戰還是群戰都有的是底氣。可寧西涯虧就虧在內力上,在寧劭嚴防死守的控制下,對寧西涯來說,內力?不存在的。
這些思緒在寧西涯腦子裏只是一瞬,就看領頭的那個小子大手一揮,一隊人成扇形散開眼見就要把寧西涯包住。
寧西涯忙不迭的抽出寶劍,身體隨著他們前進的步伐慢慢後移,沒一會就撞上了他親自挑的那麵遮陰的牆。
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過。
“大哥,我知道你們想要錢財,我身上的銀票都可以給你。”領頭的小子臉上沒什麼變化“腰帶?劍鞘?你想要什麼?都給你。只要你不傷害我。你想要什麼都給你。”
“小少爺,我怕你還是沒搞清楚啊。”領頭的小子笑容更盛:“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家的少爺,能有這身行頭,不用想也是哪個大家大戶。不帶侍衛,孤身一人碰到我們,算我們哥幾個福氣。”
忽然笑容收斂,眼神凌厲的盯著寧西涯的眼睛:“放你走?你若是回家了,怕是隨便一口唾沫都能派來一大隊人馬滅了我們哥們兒”
“放棄吧,這就是命,今兒,你怕是非得折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