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混蛋的地方，獵人和獵物永遠沒個準兒。獵魔人跟惡魔之間，誰把誰宰了，只能看誰更有腦子。”老矮人鐵須打著酒嗝，酒臭熏天，一雙戰錘墊在腦袋底下當枕頭，就這麼躺在沙土地上。他的身旁，不同的靴子走來走去，偶爾一兩匹戰馬停在他的身旁，則被鐵須粗暴的趕開——萬一這畜生拉一堆屎在自己腦袋旁邊，自己還怎麼躺著？

    他的身旁其實就是帳篷。然而老矮人自己不願意到帳篷裡面呆著，說外面空氣更好……於是金髮女孩茉莉就只好跟在鐵須身旁，坐在砂石之中。

    好在她自己並不在意。獵魔人之中，幾乎每一個人都有著一段悲慘的過往。比起這些，一些生活上的細節就變得可有可無。女孩坐在矮人旁邊，下意識的撫弄著自己脖頸的傷疤，疑惑的問道：“決定戰鬥勝利的關鍵，難道不是實力嗎？”

    “那你跟我說說，實力是個啥？”

    “這……”茉莉仔細的想了一下：“魔能等級，武器裝備，戰鬥的技巧，還有，還有各自掌握的魔法？”

    “那你說哪個最重要呢？”

    “都重要吧……”

    “哈，你這套說辭……你以為你是學術魔法師，裝模作樣騙貴族呢？”鐵須大笑起來，一翻坐起身來：“這些東西，即重要也不重要。一句話來說，打到人身上的，才叫傷害。打不中的都是白扯。”

    鐵須這話，乍一聽好像就是一句廢話。但茉莉總能聽出些別的意思來——這也是老矮人願意跟這個女孩絮叨的原因。

    獵魔人營地裏頭的傢伙，大部分都是獨行俠，無論是戰鬥還是魔法都自成一派——這或許來源於他們的仇恨。不過不管這個特點在抵抗惡魔的過程之中，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是一群嚴肅又無聊的傢伙。類似鐵須跟少女這種喜歡說話和喜歡聽人說話的人，呆在這麼一群冷冰冰的獵魔人裡，似乎就是災難。

    好在他們還有彼此。老矮人喋喋不休的吹著牛皮，偶爾稍微夾帶點乾貨的時候，就喜歡忍不住那他那雙猥瑣的小眼睛偷看對方。這老傢伙倒是沒啥壞心眼，就是想知道這丫頭到底有沒有往心裏去。好在茉莉的心思倒也單純，甭管你說的是啥，那是事無鉅細全都裝在心裏頭。

    這一點，老矮人頗為讚賞。

    “你看見那個獨眼龍沒？”鐵須指著老遠的一個高大壯漢，偷偷的朝著茉莉說道：“被這傢伙撕碎的惡魔，不下一百頭。可你知道他的能量等級是多少嗎？”

    茉莉傻乎乎的搖了搖頭。

    “只有三級。”

    茉莉驚訝：“這麼低？！”

    “所以戰鬥從來就不是個拼資料的玩意。它就是一場又一場的意外。而咱們能做的，就是把這場意外有利的一方，留給自己。”高深莫測到了做作的程度，這個表情，也就老矮人能駕馭得了了。

    話題總有聊完的那一刻，矮人說著，從懷裏頭掏出一塊印章一樣的烙鐵，朝著茉莉問道：“明天開始，你就成年了吧？”

    茉莉點點頭，堅毅的回答：“是。”

    “每一個獵魔人在成年之時，都要經受一次老獵魔人的考覈。你把這塊牌子拿好，去找威廉。”鐵須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把這塊烙鐵塞進她的手裏。

    茉莉沒有反應過來：“威廉？哪個威廉？”

    “當然是咱們的首領。威廉大人。”

    ……

    獵魔人營地是又各式各樣的帳篷組建而成的碩大聚集地。它本身是可移動的，有著自己獨特的紮營的規則。除了獵魔人以外，外人很難找到獵魔人營地所在。

    況且獵魔人營地所在的地方，一般屬於人類與地獄的交界處。

    一座看上去與其他帳篷沒什麼不同的營帳之中，威廉站在一塊地圖前面靜靜的觀望著。這是整個廢墟要塞的地圖，上面標註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已經被發現的“地獄裂縫”，這使得這個獵魔人頭領愁眉不展——地獄的惡魔究竟在想些什麼？他們明明已經無力再發動第二次戰爭了啊……

    “頭兒，那女孩到了。”營帳之外，一個男人撩起簾子走了進來。

    “誰？”威廉眉頭緊鎖，似乎還沉寂在地圖之中。他下意識的問出口，接著又想起了什麼：“哦，輪到我帶新人了啊……”

    威廉依依不捨的瞟了兩眼地圖，轉而朝著沒好氣的看了一眼男人：“那就帶她進來。”

    威廉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事實上這個作為營地領袖的男人已經站在那張地圖前面兩天兩夜了。而根據這幾個月以來蒐集到的情報來看，地獄隱約暗中有動作的樣子。不斷從裂隙之中偷渡過來的惡魔數量在遞增，它們的魔能等級也都越來越高，甚至出現了擁有真名的傢伙。而這些惡魔從裂隙之中偷渡過來，並不像原來那樣單純的爲了屠戮而在附近尋找人類村落的麻煩，而是有組織有規劃的聚集在一起……很顯然，它們在謀劃著什麼。

    可它們到底想要做些什麼，威廉卻一直搞不清楚。在廢墟要塞與惡魔鬥智鬥勇了這麼多年，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次。低階的惡魔們大多都不太懂得思考，只有殺戮和戰鬥的本能。能夠做出類似“謀劃”這種事情，高階惡魔已經參與其中。獵魔人們剛剛斬獲的那頭“別西卜”的子嗣，究竟是這場謀劃的始作俑者，還是個馬前卒，威廉無法判斷。

    但他卻本能的知道，一件事情如果出了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而這件事情又來自惡魔，那麼多半就要糟糕。

    茉莉進入帳子，頓時看見了一個臉色有些不好，眼神也略顯疲憊的男人盯著自己。那男人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淡淡的開口道：“啊，你就是那個叫做茉莉的小傢伙吧？”

    茉莉低下頭：“是。”

    “我叫威廉。”

    茉莉馬上行了個禮：“威廉大人。”

    然後就沒了後話。沉默了片刻，茉莉似乎覺得不太對勁，抬頭看向威廉，發現這男人半睜著眼皮，一直盯著自己，啥都沒幹。雙眼對視，茉莉頓時有些躲閃。收回目光，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份沉靜。

    接著，就是整整十分鐘的沉默。茉莉站在不知所措的原地，只覺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忽然聽到自己頭上傳來一陣喃喃自語。

    “嗯，還算能定下來心……唔，小傢伙，你魔能等級是多少？”

    “五級！”茉莉的聲音堅毅而乾脆。

    “五級麼？勉強夠用了……”威廉來到茉莉近前，伸出手來：“把你那塊烙鐵給我吧。”

    “是。”

    威廉接過這塊烙鐵，捏在手裏搖了搖：“這是獵魔人印記，烙上了，就證明你的獵魔人身份。它會一輩子陪伴著你……”

    “我會牢記獵魔人誓言！”

    “不是那個事兒，我就是想問問你究竟烙在哪，畢竟這玩意洗不掉。”威廉一副頹廢的樣子，有氣無力的道：“有好多人剛烙完，立馬就後悔了，我也因此罵過無數人，有的看不順眼的我甚至還揍過。所以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到時候別給我添麻煩……哈欠……”威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懶洋洋的道：“可大可小，你就算想要烙在眼皮上我也有辦法……”

    “那，那就在手背上吧……”

    這其實就是獵魔人成年的儀式，茉莉曾經無數次的想過究竟有多麼的莊嚴，但事實上，也正如威廉所說，就是一個印記的事兒。

    威廉的手法很高明，烙鐵在他的手裏轉瞬便由烏黑變得火紅，但真正貼在茉莉的手背上，卻沒什麼痛感。顯然是對於魔法有著很深的造詣，細微之處，可見真功夫。

    “獵魔人的成人禮，考覈，然後標記。”用完了那塊烙鐵，威廉順手將其丟在身後，“不過你還算沉穩，比那些毛頭小子靠譜多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透過的，是吧？”

    不待這茉莉迴應什麼，威廉便將自己衣架上的盔甲穿戴好，黑袍子披在鎖子甲外面，肩甲則背在最外面。他一邊整理者自己的武器，一邊朝著茉莉吩咐道：“跟我來吧，正好有件事情要去做，

    確切的說，有個叫做克里的傢伙需要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