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少年相識,少女心繫
妖界的後庭中,有一片數裡的紅梅林。
此番並不是紅梅盛開的季節,南笙抬眸看著那一棵棵光禿禿的樹,清眸間盡是悵惘。
流轉在紅梅林中,一抹紅影顯得格外突兀。
多少年過去了,看遍了物是人非,卻偏偏只有這裏還能讓南笙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走到一處溪水邊,小橋流水,儘管已是過往,但是她能清楚的記得,當年她就是在這裏,救下了身受重傷的梟月。
一席白衣血色深沉,儘管重傷昏迷,他渾身散發的凜然之氣,也絲毫不減。
但好笑的是,當時的自己似乎並沒有被他那一身的凜然所嚇退,而是自心底產生了一種疼惜。
她偷偷的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寢宮,因為在妖王宮論最偏僻最荒漠的地方,怕就是她的寢宮了。
當時的她不受寵,所以也沒有什麼名貴的療傷藥給他用。
情急之下,她只能割傷了自己的手臂,向與她交好的國師南風,討要一些名貴的療傷藥。
如今想來當時的她還真是傻的天真,竟然能為一個陌生的人弄傷自己。
她還記得自己為梟月療傷時,弄醒了他,而他竟毫不留情的將她扔了出去,好心換來沒好報,當真是不值得。
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想的,或許是在梟月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同情之感。
什麼人才會終日用一身凜意麪對別人,定是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就好比她,一出生便被捨棄在後宮的中,遭到眾人的唾棄,欺凌。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用冷漠偽裝自己,讓那些人不敢靠近你,自然就免去了傷害。
當時的她,以為梟月也是這般。
因為一種莫名的相知感,她便也放下了警惕,不論梟月如何冷漠待她,她仍是要固執的治好他。
後來的梟月也漸漸地不再敵視她,但是那一身的冷意卻是絲毫不減。
自己從未問過他來自何處,為何會掉落在紅梅林中,為何會受如此重的傷。
而且他倆就像達成了一種默契,她不問,他也從不主動說話。
如今想來,南笙真的很佩服自己,面對那樣一個冰冷寡言的梟月,竟然還能忍得下去,換做今時今日的她,怕是半刻都忍不了。
梟月的傷很重,所以她只能不斷的破壞自己的傷口,去換取藥品,直到一日,梟月發現了,纔對她的態度有所緩和。
直到那日,那些她所謂的姐妹兄弟,又再次登門拜訪。
那時的她,還很弱小,修煉什麼一竅不通,即便有著冷漠的性子,但是最多嚇嚇那些狐假虎威的奴才,卻嚇退不了那些如狼似虎的王子公主。
那日的她,被欺負的很慘,原本就破舊不堪的衣服,竟被扯出很大的洞,卻是越發的不能看,而她弱小的身子,在他們中,顯得越發瘦小。
他們一通羞辱與暴揍後,才順氣的離開,而她的身上竟然沒有一處好地方。
當時的她,只會暗自忍疼,因為沒法反抗就只能默默的承受,靜待在原地等著身上的傷疼痛感過去,方纔起身。
卻見到梟月就站在門口,一臉漠然的看著她。
當時的心情,她已經不記得了。明明他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卻袖手旁觀。想來應該是生氣的。
她記得當時的梟月問了她一個問題,就是那一個問題改變了她這一生,也註定了她日後慘烈的結局。
他問她,想不想變強,讓那些曾經欺負過她的人付出代價。
即便再幼年的孩子,只要被虐待過,自是會有強烈的報復心理,所以毫無疑問,她的答案自是想,想的不能再想。
梟月教了她如何修煉,因為她是妖界的人,所以梟月特意偷取了一本妖界的心法給她,當時的她自是感激的。
她天真的想,梟月或許就是上天派給她的福星。
梟月曾經說過她的修為天賦很高,在梟月的細心指導下,僅僅數年,她的修為儼然超過了後宮中任何一名王子公主。
那些公主王子再次登門時,她自是毫不客氣的回擊了,將這麼多年容忍的痛苦,悉數還給了他們。
報復的過程很爽,但是承擔的後果卻是那般的慘狀。
她的父王知道了,竟然一怒之下重責了她,將她關入那可怕的幻境中,對付那些比她這一生所遇到過的恐懼還要可怕的東西。
當時的她即便內心極度的恐懼,但是她也並未認錯,也不曾乞求一聲。
被扔進幻境後的她,跟成千上萬的兇獸喪屍決鬥,每一次的鬥爭,都是在死亡的邊緣徘徊。
多少次她忍不住要倒下,但是爲了不給梟月丟臉,她吊着一口氣,強撐著,直到將最後一隻兇獸斬殺。
待她清醒後,她已然靠在了梟月的懷裏,她的夢裏有了一絲溫暖,原來竟是他的胸膛。
她很清楚的記得,梟月在她醒來時說的第一句話,不是你怎麼樣,也不是很擔心,而是冰冷至極的兩字,無用。
面對唯一可以發泄情緒的人,她那次是真的沒有忍住,哭了。
而那個表面上罵她無用的人,竟然絲毫不嫌棄的任她在懷裏肆意的哭著,一雙手緊緊的環著她的背。
哭夠了,她淚眼婆娑的望著一臉凜意的梟月,盡是一副做了錯事的樣子。
那是梟月第一次伸手摸她的臉,雖然只是為她擦眼淚,但是卻讓她感覺到無比的幸福。
那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有人陪著真好。
梟月沉聲的問她,有沒有後悔修煉,它不僅沒有讓你逃開欺凌,更是給你帶來了更大的禍患。
窩在他懷裏的自己,怎會覺得後悔,一臉堅定的望著他,不後悔修煉,更不後悔遇見你。
若是那句話換到後來,怕是打死她也不會說。
梟月不僅幫助她修煉,而且教她佈局謀略。
守著這寸土之地,倒不如將整個妖王宮都納入懷中,到時候又有誰敢欺負她。
聽著梟月的話,她自是動心了,不過她最想問的其實是,若是她真的當上了妖王,是不是也可以將他永遠扣在身邊?
經過多年的蟄伏,她成功的登上了妖王的寶座。
加冠之禮那日,她興沖沖的跑去找他,卻不見他的人影。
她發了瘋的將整個妖王宮都找遍了,也未尋到他的人影。
就當她以為他不會再回來時,卻在紅梅林中再次看到了吹笛的他。
紅梅掩映下清冷的身影,似是在等著什麼人來。
她忍不住心底瘋狂的思念,直撲上去,緊緊的扣住他的腰身,生怕他再次不辭而別。
那時的她,不再是當年嬌羞的小姑娘,已然是清楚明白自己心意的少女。
她毫不猶豫的跟他表明了心意,問他願不願意與她一同治理這整個妖界。
當時梟月的第一句話,既不是答應也不是拒絕,而是問她會不會後悔今日所說的話。
當時的她根本顧不得想那麼多,滿眼堅定的承諾不會後悔。
梟月答應了,她歡喜的像個孩子,就因為他短短的一個字,好,她竟整整興奮了數月。
她見梟月會吹笛,所以她特意求了南風,教她彈琴,因為她想與他琴瑟和鳴。
自那日後,她一有空便會來紅梅林裡找他,他吹笛,她彈琴,或是他吹笛,她舞劍。
直到一日,她似往常一般,來紅梅林中找他,卻不見他的身影。
而待她找到他時,他的身前竟然還有一人。
她不敢上前,只能在隱蔽處藏著,卻不曾想聽到兩人的對話。
密謀的計劃終於完善,而天帝在等著他回去覆命。
那時她才知道,梟月原來是天界中的人,而且他此次回來竟是帶著目的。
她很好奇那人口中的計劃是什麼,但是她卻又不敢去問。躲在暗處的她,只能當著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滿心期待的等著她與梟月成親的那天。
南風曾經多次提醒過她提防梟月,但是她卻絲毫聽不進去。
對於梟月冰冷麪具下,溫熱的心,她是觸動的。
而南風,原本她以為他是真心待她好,卻不曾發現他一開始的關心竟是另有目的,這令她不由得心寒,所以她更加依賴梟月。
若是連梟月這份溫暖,她都丟了,那她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當她傻乎乎的以為他是真心要與她成親時,竟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自欺欺人。
其實她很想告訴他,妖王之位她可以不要,就連妖界,只要他想要,她也不會有半個不字,但是她只想要他,那個曾經冷聲斥責她,卻細心將她一步步變強的他,那個曾答應過會和她相攜一生的他。
她期盼了數月的婚禮,卻被他親手摧毀。
他為她編織的美夢,卻在他一雙絕情冰冷的雙眸裡幻滅。
於他,她從未贏過。
“王上。”一道恭敬的聲音自南笙的背後傳來,打斷了南笙的回憶。
南笙悄然收回思緒,轉身漠然問道,“何事?”
“妖王宮外,梟月殿下求見。”
南笙不禁震驚,隨即青眉緊蹙,冷聲道,“這點小事竟還要來煩孤,將他趕走就可。”
“可是那梟月殿下不肯離去,而且他說,如是王上不見他,他便不會離開。”
南笙的清眸裡閃過一絲譏諷,隨即冷笑道,“他想呆多久,都與孤無關。”
南笙不明白,梟月此番又是唱的哪齣戲,當日的話,她已說的很明確了,他倆已然沒有關係了,他這般糾纏又是哪般?
當年是她依依不捨,如今一夜夢醒,痴情的人竟是他了嗎?
南笙隨即又漠然的搖首,枯死的草木,又怎會重生。
一切不過皆是枉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