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漫漫回家路
返程的火車一路高歌猛進,路過安濟,沒停。接下來,一個站牌接著一個站牌,“轟轟隆隆”疾馳,連個減速的跡象都沒有,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成都有些怕了。
小月倒是從丟失布口袋的傷心中緩過來了,齊天成明天就要上學了,他的冰棒銷售卡反正沒用了,正好可以給小月。
到望霞鎮還是很順利,都沒出火車站,兩箱冰棒就買完了。而且順利的扒上一列北上的貨運列車。可是現在……
火車不知疲倦的賓士,轟鳴著駛向未知的遠方,眼看著太陽偏西了,離家也越來越遠了,齊天成心裏忐忑不安,可是表面還裝得若無其事。到後來,齊天成也裝不下去了。望著小天緊張的樣子,小月不知所措。
火車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也把他們帶入長長的黑暗中。等到走出隧道,眼前一亮,火車也知趣的減速了,幾聲鳴笛之後,緩緩停靠在深山中的一個車站——青山峽車站。這是個兩山夾峙的峽谷,在峽谷的空曠處,建起了這個小站。
兩人揹着箱子爬下火車,只見幾個穿著制服的正在給列車加水。這是一個臨時補給停靠的小站,沒有客車在這裏停靠。小天問了這幾個鐵路工人,這裏距離最近的車站,也要二十公里。
必須趁著還沒有天黑,要儘快走出這大山,到達最近的車站。兩個人沿著鐵路線,向南方開始了他們的長征。
他們既要趕路程,又要趕時間。在這荒山野嶺,別說這山裏有才狼虎豹,就是黑暗本身,也夠這兩個孩子喝上一壺的。
小天在前面走,小月在後麵跟。慢慢地,兩人已經能夠並行了。再到後來,兩隻箱子都到了小月的肩上,小天還是跟不上小月的步伐。
“師傅,火車!”小月連忙從路基上一把拉下小天。
小天走的昏昏沉沉,氣喘吁吁,連火車的轟鳴都聽不見了。
讓過從身旁疾馳而過的火車,小天一屁股坐在鐵軌上,再也走不動了。他就想不明白,小月這小小的年齡、小小的身軀裡,到底蘊藏了多少能量!
沉入山下的太陽,給這一座高山勾勒一條燦爛的輪廓,將半邊天空,暈染成輝煌的美麗。可是也將巨大的陰影籠罩這整個山谷,也好像籠罩著他們整個心靈。歇了一會的小天反而更感到腳像是灌鉛一般沉重。
“師傅,咬咬牙,過了這個難受勁,就好了。”
“小月,你怎麼這麼能走?”
“每當我走不動時,我就跟自己說,忍一忍,再忍一忍,再走下去時,就反而不是那麼難受了。”
山中的黑夜來得更早,小月倒是不覺得,無非是山更大些、也更荒涼些。小天則不一樣,沒有走過山間的夜路,呼嘯的山風,夜啼的山鳥,偶爾滾落的山石,腳邊竄出的兔子,都讓小天驚出一身冷汗。他很想趕快逃離此地,可是,雖然有幾列南下的火車,卻都是帶著風馳過,這速度,就是小天都憷頭,更何況小月。
前方又是一條幽深的隧道,黑咕隆咚的,山泉滴落的聲音,“叮咚,叮咚”,在寂靜、空洞的山洞中,清脆、響亮。靠近洞口,陰冷的風,讓人寒毛直豎。
這黑暗裡隱藏著什麼,不知道。正因為未知,所以恐怖,小天很快就腦補了種種恐怖的畫面。他在洞口處徘徊,不敢走進。
“師傅,別怕,跟著我!”小月握著小天汗津津的手,朝著隧道走去。小天似乎從這小手中吸取了一些力量,硬著頭皮,走進隧道。
這黑暗中隱藏著什麼?毒蛇?猛獸?鬼怪?鬼火——
對,就是鬼火!在前方,一閃一閃的,朝著他們飄來。同時,還伴有“鐺鐺”的敲擊聲。這難道是身穿鋼鐵鎧甲的鬼怪?
小天嚇得要轉身逃跑,可是他的手被小月死死的攥住,他的雙腿也痠軟無力,邁不開步子,只能等待著,等待著……
鬼火穿過幽夜,晃晃悠悠的飄來,“鐺鐺”的敲擊聲也越來越響,小天幾近崩潰,只有手心的溫暖,和耳邊不斷地絮叨,“別怕,有我呢!”給了他堅持的力量。
近了,近了,小月用瘦小的身軀擋在小天的身前,就讓一切的危險,先碾過自己吧!
兩道亮光打在小月、小天身上,刺得他們眯上了眼睛。
“這孤山野窪的,這兩個娃兒,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看看,我們把這娃兒嚇得夠嗆。”
原來是鐵道上的巡路工!
小天的頭髮、衣服全都被冷汗溼透了。危險一過,冷風吹來,涼颼颼的。
這兩個巡路工,常年野外勞作,看不出年齡,但都很和善,問清楚兩個孩子的情況,年長的工人將他隨身攜帶的水壺遞給他們,一人給了一個冷饅頭,小月、小天緩過些勁。
“孩子,出了隧道,離會山鎮車站不遠了,十點二十,有趟車,趕快點,還能趕上去安濟的火車。”
“謝謝叔叔!”小天說。
“謝謝爺爺”小月說。
到底該叫什麼,一路上兩個人還在爭議,這聽聲音是叔叔,看面相是爺爺。還有三十分鐘,五里路,嘴上爭著,腳下可不敢停,風風火火朝前趕路。
一輛火車“轟隆隆”從身邊駛過,他們讓到路基,繼續朝前趕路。突然從頭頂掉落一個巨大的包裹,險些砸到他們的頭上,驚出了一身冷汗。
“貨物掉了!”小天說。
“有人偷東西。”小月小聲說。
小天詫異地說:“你怎麼知道?”
“我們隊上的二泡,他有個親戚在鐵路邊,他們夥在一起,趁著火車剛出站,速度慢,扒上火車,把火車上的東西撬下來,下面事先埋伏人接應。他們被公安局抓去關了一年半。”
“那我們去抓壞蛋!”
“我的大英雄,你到底想當死英雄,還是當活狗熊?這些人不要命的呢!”
他們往前走不多遠,果然前面有幾個黑影,見到他們過來,都躲在路邊的草叢中。小月拉著小天,假裝沒有看見,硬著頭皮從他們的窺視下透過,月光下,隱隱約約,草叢中有寒芒閃爍。
“天底下居然還有這麼壞的人!”小天心有餘悸。
這年頭,難得有一輛正點的車,正點到站了,也正點開動了。
車上坐滿了人,過道也擁擠不堪。兩個人終於擠了一點空隙,放下箱子,坐在箱子上,用髒兮兮的毛巾擦著汗。
“查票了,把車票拿出來,查票了!”兩個戴著大簷帽的列車員一人拿著一塊板子,上面夾著各種票據,在過道艱難地擠著。
“箱子放著,到廁所去,我把他們堵著。”小天小聲說。他把兩口箱子並排放在一起,把過道堵得嚴嚴實實。
瘦小的小月,像泥鰍一樣擠到車廂結合部,鑽進廁所,卻怎麼也關不上門。
一個好心的阿姨正在廁所旁邊,教給小月怎麼關門,小月這才靠著門大口喘著氣,像是做了虧心事,心裏“砰砰”直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見有人在拍門:“死妮子,掉到廁所了嗎?怎麼還不出來!”
這是小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