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曜趕到妖都，那一日決戰的廣場之上。直到那個時候，石頭鋪成的廣場之上還是佈滿了鮮紅的血色。不論雨水沖刷了多少次，還是洗刷不了那一天的慘烈。周圍還是有著無數視線在窺視著這塊剛剛被戰火席捲了的地方，在掛著一身破布碎條的雲曜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只剰一副腐爛屍體的相柳。

    有著一對冉角的長蛟躺在那裏，原本赤紅的龍鱗此時都是一片慘白。斑駁的好似身體之中額血液都是被放幹了一樣，周圍還圍著不少野獸。那些只懂最原始渴望的妖獸，這樣一頭龍屍。即使身體之中的妖力已經完全消散。可是吞噬其血肉還是會獲得不小的好處，其他所有人都是嫌棄無比的惡臭，對於他們來說就是致命的香味。

    看著眼前的一切，雲曜的靈魂猶如一步踏入懸崖。墜入深淵，只有在母親離開的那一天他曾經感受到過這樣的感覺。渾身血液倒流，那一刻他不知所措。直到周圍傳來聲響，他發現自己再一次被密密麻麻的身影包圍，沒想到半個月都是過去了，這些反叛之人還是沒有離開。竟是守株待兔，將他等來了。

    所有人都是手持利刃，在靠近到一段距離之後放緩速度。一步一步的慢慢朝著雲曜挪著步子，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竟是在這一刻瞬間烏雲密佈。黑雲之中有著雷弧閃爍，見到這一幕的叛軍首領立刻笑容滿面。手中長刀指天，激昂之語從他嘴中說了出來：“雲曜，你看到了嗎？你的所作所為，上天都是看不下去了。我妖界從古至今都信奉著強者為王的道理。你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輩奪了妖王之位，我們從未有過隻言片語。因為強者為王的道理我們還是懂得，可是你不應該在奪得妖王之位後又棄如敝履。你該負起妖王的責任，可是在你手中的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所有的規矩，準則都是變成虛設。混亂席捲整個妖界，你知道在你在位的這些年妖族損失增長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程度嗎？整個妖界幾乎回到遠古的蠻荒時代，既然你這個妖王無法管束眾妖族。無法帶領妖界繁榮，那我們留你何用？”

    原本看著渾身是傷，充滿了戾氣的雲曜。眾妖族心底竟是起了後退之意，可是在這一番話之下，眾人的戰意重新高漲起來。是啊，讓妖界回到以前的繁榮和安寧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即使爲了這個目的要犧牲不知道多少性命，他們都會覺的死得其所。

    隨著一道把天空一分兩半的閃電落在雲曜的腳邊，他身形下沉。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那一聲悶響所有妖族都是聽到了。立刻都是變了表情，心底都是開始覺得雲曜終於悔改。

    在眾妖族的注視之下，雲曜朝著相柳的屍身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一下一下，重重落在所有妖族的心上。見到這一幕，那叛軍首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這股不安驅使著他大步向前，走到雲曜身邊站定。看著伏在地上的雲曜，他的眼睛中突然涌起猩紅。手中長刀高高舉起，朝著雲曜的脖頸就是落了下去。

    可是意料中身首分家的情景沒有出現，雲曜身上突然光芒大現。那向他出手的首領立刻便是倒飛了出去，但是他的身體沒有落下。而是在那股強烈的光芒之中直接化作了萬千光點，消散而去。

    那反叛首領，妖界之中的一代英豪。竟是就這麼死了，死無全屍。驚駭席捲了眾妖族的心頭，在呆愣了一會之後。眾妖族便是猶如潮水一般回頭奔逃，那萬千落歡而逃的妖族是多麼的慌張啊。生怕跑的慢了一點就死在了雲曜的手中。

    可是雲曜已經不打算放過他們了，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身上光芒大漲，這一刻。以前運轉澀滯的力量竟是在這一刻變得順暢無比，原本無法完全調動的力量也是在這一刻變得完全由他指揮。

    可是這樣的發現並沒有讓他開心，臉上的痛苦反而是更加深沉了幾分。那雙魅惑的雙眸緩緩閉上，雨水落在臉頰之上。那冰涼並不能讓他滾燙的身體冷靜下來，心中燃燒起來的內疚反而是越加炙熱起來。在某一刻終於是徹底爆發出來，手中強大的妖力幻化出一柄長劍。腳步踏出的那一刻，他嘴裏低聲輕喃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是你們為什麼要傷害他？他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最後兩個字伴著響雷，響徹在眾妖族的耳邊。死亡的恐懼席捲而來，這一刻他們終於知道有些人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那一日，本就還沒有洗刷乾淨的大地再一次被鮮血所深深浸染。直到那顏色再也不可能被清洗乾淨還是不斷的增加著，血流成河也不過如此了吧。

    那一天所有參加反叛的妖族都是被屠殺了個乾淨，就連那些沒有靈智的妖獸也是成爲了雲曜的劍下之魂。可是相柳的屍身他沒有帶走，也沒有好好安葬。手掌一翻，驅使手中火蓮將其吞噬。成爲了漫天的飛灰，隨風飄走。

    見到這一幕的妖族都是吃驚無比，他們都以為雲曜明明已經逃脫卻還返回來是因為相柳。相柳對於他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可是沒想到結局卻是這樣。很多妖族都在私下腹誹雲曜是個無心無情的狠辣之人，只不過他們沒有聽到雲曜在看著那些骨灰飄走的時候說的話。

    “你曾經和我說過，守護這片土地是你們一族的天命。既然這樣，你便永遠看著吧。看著你所珍視的這片大地和人民，看著我接替你守護他們。”

    就這樣，妖界成形起到如今第一次叛亂結束了。結束的那樣輕描淡寫，結束的那樣了無聲息。只剩下那永久鮮紅的大地在告訴著所有人，曾經有過這麼一場血戰。妖界以三分之一的妖族人和相柳的性命換來了一個忠於妖界，會永遠守護妖界的妖王。

    黑夜中，幾人還在不斷的向前走著。路旁斜溢而出的一根樹枝竟是絆到了堂堂妖王，身體踉蹌一下，幸虧沒有跌倒。要不然雲森得笑話他不知道多久，這小樹枝要是以後修煉成妖，去到妖界的話，這件事應該能讓他好好炫耀一下吧。

    走在他身邊的荼蘼察覺到了這一時的踉蹌，立刻便是反射性的笑出了聲。聽到這聲音，不只是走在前面的老和尚和雲森一起回過頭來看。後面舉著燈籠，一直在努力走路的小和尚也是立刻抬起頭看向兩個人。

    這下尷尬了，荼蘼在三個人的注視下，渾身的汗毛都是站直了。特別是老和尚的視線她總是出奇的敏感，下意識就想要開口說出她為什麼笑，轉移一下幾人的注意力。可是就在她的嘴剛剛張開的時候，雲曜那能殺死人的視線便是投了過來。

    荼蘼在心裏好好衡量了一下，覺得如果她說出來的話被雲曜滅口的機率比老和尚發現自己是妖族的更大。所以她明智的選擇的閉嘴。好在幾人都不是那種特別好奇的人，只是奇怪的看了荼蘼一眼之後便是轉回了頭。

    而云曜也因為這一個小插曲，原本狂躁不已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不是他太過於敏感，而是他這輩子心中最深的兩道傷口，除了因為自己而不得善終的母親外便是那替自己擋了死劫的相柳。當下他便是放慢了腳步，走在小和尚的身邊。側頭和他說起了話：“你還這麼小怎麼就做了和尚，吃齋唸佛這麼清苦的事情你也能做這麼久。要是想要做一個斬妖除魔的英雄的話，也並不是只有這麼一條路啊。”

    小和尚沒有看雲曜，只是低頭好好看著腳下的路。在思索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我是一個孤兒，師父在田地裏撿到我的時候我剛生下來沒多久。師傅說那時候我已經餓得都哭不出聲來了，呼吸都變得很微弱。只有一雙眼睛還睜著，看我生命如此堅強便將我帶回了寺中。是師父不眠不休的照顧了五天，我纔有命活下來。或許是命中註定，小時候第一眼看到佛像便是深深的記下了。從此便是沒有忘過，佛經也是一樣，不論有多冗長，我只消看過一遍便是能牢牢記住。師父總說我註定是佛門中人，我也這樣覺得。”

    聽著這些話雲曜眼中閃過了一些光彩，只是還沒看清楚便是再消失不見。

    “那你就沒有想過要找自己的父母嗎，畢竟一個活生生的人都是有父母的。你就沒有怨過他們剩下你卻不教養你，還差點害死你嗎？”

    這下小和尚沉默了，在一旁靜靜偷聽著的荼蘼卻是狠狠瞪了雲曜一眼，不帶他這麼揭人傷疤的。就在她想要開口替小和尚打抱不平的時候，小和尚稚嫩的聲音卻是再次傳來：“以前怨過，可是後來便是沒有了。佛家講究因果迴圈，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既然我要承受這樣的果，那必然有著我該承受這些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