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大軍從地下憑空而現。

    這訊息是瞞不住的，很快就傳遍四方八海，而且有種愈演愈烈的趨勢。

    最開始傳的訊息還相對真實一些，後來兩萬大軍就變成了三萬，甚至五萬。一地白頭也被忽略，反倒是大多數人都認為，李牧原拉出的是一隻甲冑齊全，極其精銳計程車兵。

    不管兩萬也好、三萬五萬也罷。許多人看的不是數字本身，而是這件事背後代表的情況。

    這次幾萬，下次呢？

    這些人到底是什麼時候藏下的？到底藏在什麼地方？有些人認為原本已經看透了李牧原的底蘊，只是這一手下去，一切又撲朔迷離起來。

    不管如何，李牧原展露了實力，讓各方都感覺到有些不安。

    朝廷不斷加派人馬，組建新的防線和征討大軍。而各州的反軍們，則感覺到了壓力。

    不管是誰取得天下，皇帝只有一個，他們的下場也只有一個。

    造反，本來就是要麼生要麼死的問題。

    所有的反軍都加快了進攻的腳步。

    而老天爺似乎也在幫助他們，但凡是朝廷管轄的土地，都連續不斷的發生各種災禍、山崩地陷、河壩崩潰、蝗蟲冰雹。

    這都是些沒有刀子，卻比刀子還鋒利的事物。尤其是朝廷不斷用兵的情況下，這各種各樣的情況，正一點點蠶食著朝廷的根基。

    太祖爺的時候，許多充盈、甚至糧食都放不了的庫藏，此時早已空空蕩蕩，甚至連老鼠都能餓死。

    太祖爺的時候，朝廷選兵有各種各樣的規矩，哪怕是最低階計程車兵，也需身負三十斤鐵甲，跑三裡之上！可連年戰亂，爲了滿足皇帝要求的數目，很多地方已經將要求不斷放寬，不斷放低。甚至只要是個看上去不病懨懨的爺們，就可以。

    管你頭髮花白，還是嘴角鬍鬚未剃。

    大徐一項以法制而聞名，法度甚嚴！不過現在這都是過去時了。

    沒有辦法，皇帝打仗要錢，沒錢就要地方自籌！可地方稅收來源也就那麼一點，百姓就算是餓死了也沒有多少產出。要滿足規定的錢數，只有一個辦法。

    賣官。

    五千兩銀子，一個九品官。

    購買的人趨之若附，很快許多大字不識一個的土財主，腦袋上也帶了一頂烏紗帽。

    這事兒不是秘密，各地都有，甚至有人公開贊同這事，他們說，加稅會讓百姓餓死，沒錢會讓反賊猖狂！還不如這樣收一筆雅錢，既解決了燃眉之急，短時間看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不過是一些沒有實權的官階而已！一頂烏紗帽才幾個銀子？

    官老爺們這樣看，似乎沒錯。

    只是雖沒有實官，但能拿的出錢的人，大多都是些商人，豈會做虧本買賣？這官身可是有特權的，一年減免多少稅銀？一兩年看上去自然是賠本，但十年八年呢？這可是大賺特賺的。

    官老爺們不知道想到了這種情況了沒有。只不過更要命的事情還在後麵，這種風氣逐漸的瀰漫到了軍中。

    殺敵三十一，不如紋銀一千七。

    血戰七十場，不如投胎生的好。

    或許文官路數中，買賣官爵一兩年還看不到什麼大患。甚至那些買走官爵的人爲了維護他們的既得利益，反倒是極力維護朝廷，至於爛，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但是在軍伍中……

    柳州。

    兩個看守角樓計程車兵正在開小差。

    “老李啊！你知道嗎？前些日子出了件奇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兵靠在城牆上，一邊嗑著瓜子抖著腿，一邊跟旁邊年輕一點的事情說起了家長裏短。

    “趙大哥！什麼好玩的事情！快些說說，站了一上午，都快憋悶死了。”

    老李嘿嘿一笑，將剩下的瓜子全都塞進嘴裏，大口嚼著：“這範紀商行的瓜子就是炒的好，下次他們過去記得喊我，我去多抓上一把，給家裏的老婆孩子都嚐嚐！你說什麼好玩的事？啊，是竇家村裏出的，一個失蹤快二十年的人突然回來了。”

    年輕人有些失望：“這有啥好玩的啊！興許是年輕時不幹活，出去浪了唄！年紀大了又回來，或者年紀小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走了……這不常見嗎？”

    老李呸了一聲，吐出了大量瓜子碎片：“這樣就沒意思了，你可知道，那人年輕時候我們還是老相識！他家裏窮，就送去當兵了！那時候不比現在啊！立了功，立馬就有賞，據說他還風風光光的回過家機會！穿著鎧甲騎著高頭大馬，那叫一個氣派！我們當時幾個還好生羨慕。”

    年輕人被提起了興趣：“快說，快說。那時候好啊，就算前幾年也不差！不管現在可完了，劉都統的小舅子一次戰場沒上，一千兩銀子砸進去，就生生擠掉了馮二的前途，成了一個百戶長！馮二上了多少次戰場啊，眼睛都沒了一隻，去將軍那裏要個說法，結果被打了三十軍棍，差點挺過去！哦對了，前幾日據說跳河了！”

    老李搖搖頭：“不說那些晦氣的。那人姓趙名三通！本來日子如花一樣美，你說戰事後來少了，也不需要玩命，立了功的那些人不只剩下撈銀子？誰知道大概十八年前吧！記不太清了，他出去一趟就再也沒回來。”

    “按理說當官的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失蹤，就算是戰死了，軍裡也有個說法！誰知道家裏等了幾年不見人歸，就去縣裏找，結果到哪都沒查到一點資訊。”

    “你說就算是死了，也該有個撫卹，結果生死不知，啥都沒有！這日子啊，就此一落千丈，家裏老人早早死了，連棺材都買不起，還是我們兄弟幾個出錢買了一口薄棺，草草葬了。”

    “到了後來，老婆改嫁了，女兒也不受待見，只能嫁了一個瘦巴巴的男人。幹不了活，還愛讀書……你說讀書這事，是平常人家乾的嗎？反正我聽說，那男人出去趕考，連路費都是借的，而且還沒考上，回來時家裏老孃都差點餓死。”

    “原本啊，日子苦點也就苦點，反正都過去了，那人大家也都以為死了，族裏出錢，還在祖墳那裏立了衣冠冢。”

    “只不過，就在三日前，他卻突然回來了！十幾年啊，頭髮都白了。”

    “這還沒有什麼，最關鍵的是，他居然身上還是穿著臨走時的鎧甲，拿著兵器！誰也不知道他這二十多年幹什麼去了，只是見他在父母墳上大哭了一場，又去給老婆送了十兩銀子，女兒送了十兩銀子，就頭也不回的往南邊去了。”

    “然後呢？”年輕人急急問道。

    “然後啥啊！哪有那麼多的故事！”老李打了個哈欠：“我這也好幾天不回去了，就是前幾日聽人說，似乎女婿一家也不見了蹤影。難道是重蹈了覆轍？誰知道呢？我睡一會啊，你先盯著點！要是範紀商行的車來了，就喊我一聲！”

    老李連打了幾個哈欠，居然真的坐在城牆上試圖睡覺，年輕人有些不安：“不好吧！咱們懶散點也就罷了，好歹站著！你睡覺讓都統看見了，不拔了你的皮？再說了，要是有事……”

    “拉到拉到！”老李揮揮手道：“都統餉銀都不發，都拿去給他的小舅子買爵了。還有臉來打我？再說了，能有什麼事？就算是南軍打過來，能怎麼樣？李國公就不需要看門的了麼？”

    老李的一番話，讓年輕人無言以對。他只能自己趴在牆上，看著外面動靜。

    其實他也知道，老李說的話是對的，只是有些難聽而已。鹹吃蘿蔔淡操心，餉銀都不發，還去想那些幹什麼？倒是老李說的故事還算是有趣，那人十八年到底去了哪啊！

    年輕人沒有找到答案，他眼角的餘光忽然發現了什麼，定睛一看：“卻是一票人馬正在風風火火的從遠處趕來！”

    “什麼人？不對！敵襲！”年輕人聲嘶力竭的吼道，使勁踹了老李一腳，然後就去擺弄角樓上的弩箭。

    只是弩箭缺乏油脂潤滑，十分生澀難動！他一個人根本擺弄不了，折騰了好一會，才勉強拉動……

    “啪！”

    就在他試圖用弩箭瞄準敵軍之時，臉上卻突然捱了一個巴掌。

    “老李哥？”

    “你在幹什麼啊！”

    “當然是上弦瞄準……”

    又是一個耳光，老李大叫道：“呸！”

    “你要是射出箭去，殺了人，一會城破了，你我還想活嗎？”

    “我跟你說，你要聽我的，我們一會將這……”

    老李還沒說完，只聽城門處傳來了一陣喧鬧聲，接著城門大開，卻沒有涌出兵去，反倒是衝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

    他站在城門之前，有些驕傲的將胸前一塊白布展開。

    “媽的！馮二！就知道他沒死！讓他搶了先機！”

    老李焦躁的說道：“快快快，我們快跟上去，抓緊投誠！哪裏有塊白布？我們也扯起來！等等，老夫我的褲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