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相忘於江湖 下
真心玦李牧原已經很少用了。
一是他修為提高,自身的力量在大多數情況下就已經足夠解決問題。
第二是他有些怕,怕真心玦再次破碎。
上一次破碎失去了她,要是再破碎呢?
將要失去誰呢?
真心玦亮起了微微的光芒,懸浮到他的身前。
“不!”
李牧原雙目之中瞬間充滿了血絲!他清楚的看到真心玦上似乎出現了一道裂紋。
轉瞬間,裂紋遍佈真心玦的每一個地方,只聽一聲脆響,真心玦再次粉碎!
粉碎的真心玦化作點點熒光,匯入到李牧原的身體之中。他身體上的傷迅速治癒、雲秋心的封印也被瞬息衝開!只是他的心此時卻無比痛!
他猛的站了起來,真氣迸發,浩浩蕩蕩的水流居然為之一頓!
他向前伸了一下手,試圖抓住那最後的熒光,卻只有一場空!
“不!”李牧原咬牙切齒,一步就來到了缺口之處,抬手就是一拳!
那已經近乎凝結成型的水獸被一拳打中,居然怪叫一聲,轉瞬不見了蹤影。
“我又失去了什麼?”
李牧原張口叫道,水下卻無人聽見,只有一連串氣泡飄了出來。
他狂怒不已,卻無處發泄,雙手向前一撐,真氣化作一堵牆,居然生生的將缺口堵住!
“雲秋心!”
他回頭看著遠處水中垂垂老矣的雲秋心,大叫道:“不管你想什麼,先與我將這大壩恢復!”
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水獸又折返了回來,一頭撞在了李牧原的氣牆上!
李牧原一口血噴了出來,他咬緊牙關,再次回頭看時,雲秋心卻突然騰起身形,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妙妙秒!”
他這一走,那些搬運石塊的異獸立刻隨行而去!看著浩浩蕩蕩離開的異獸,李牧原心中怒火積攢到了極點。
“真是不錯!”
他慢慢的換了一下姿勢,用脊背頂住氣牆,雙手一勾,拉扯過大量的石塊試圖將缺口彌補。
他此時全力施為,並無半點私心。眼見的水流不下,石塊層層疊起,大壩居然恢復了幾成模樣。
不過水靈之獸眼見事有變化,頓時大急。已有靈性的它很清楚,若是洪水不能肆掠,自己的生命恐怕也不能真正的成型。
它開始轟擊水壩的其他缺口,並不斷加高水量,試圖壓垮壓過氣牆。
李牧原一邊堵、一邊補、更不斷壓榨身體裡的每一分真氣,水靈之獸操控水流高上一尺,他就讓氣牆高上一丈!
“來來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
遠處戰場上還在廝殺。
沉悶的鼓點每一聲響起,都有鮮血飛濺。
劍仙開江湖,並不單單產生了武人,尋常之人的體力也有很大的提升!只是這種提升放在戰場上,在讓戰鬥時間更長的同時,也產生了更多的殘忍。
“殺殺殺!”
雙方的棋手在調兵遣將,前線計程車兵卻已經殺紅了眼睛,他們都知道今日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忽的,鼓點聲停了下來。
周應龍大怒,剛要一刀砍了鼓手,卻發現鼓手痴痴傻傻的注視著遠方……
他愣了一下,順著鼓手的視線看了過去。
遠方,水流滔天而起,幾近衝上雲霄!
有一隻如麒麟般的異獸站在水上,咆哮不已!
而麒麟的對面,有人盤膝而坐,以他為中心,水流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不能存進!
“這是怎麼了?”
“稟大帥!西北方有山洪起!來勢頗兇,恐怕是上游的大壩出現問題了。”
“山洪?”
“好個李牧原,如此狠毒!挖開大壩想求勝?就算你贏了,這南方百姓又該如何?”周應龍破口大罵,卻見李牧原軍中忽傳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已經成一個血人的瘋魔將大叫道:“諸位快戰!主公傳來資訊,萬歲大壩被人破壞崩潰,主公正在阻擋水流,試圖修復。諸位看那遠處雲間!主公正在拼命!我等還不死戰,更待何時!”
“死戰!死戰!”
也不知是誰喊了起來,李牧原一方士氣大振,本來已經微微傾斜的天枰,瞬間被一隻有力的手掰了回來。
“這些混蛋們瘋了!”周應龍啪的一聲,竟將自己的劍柄生生捏掉了……
“這混蛋可是瘋了?”
李牧原都有些佩服自己,凝氣成牆本來就是一項技術活,自己居然弄到了如此之高!
望向腳下,已在雲端。
凝氣而成的牆,居然不知不覺間已經有近百丈高下!
水靈之獸還在咆哮,奮盡全部的力量試圖將水流再往上壓一點。似乎在它渾渾噩噩的意識之中,只要再來一點,李牧原就要堅持不住了,就可以壓垮那搖搖欲墜的氣牆了。
只是從十丈開始氣牆就搖搖欲墜。
到了現在已有百丈,氣牆依舊是搖搖欲墜,依舊沒有垮塌。
李牧原堅持的很累,但累不要緊,重要的是希望和曙光來了。
“真是難為你了,水流被你帶上了百丈之高!不過這樣一來,去衝擊大壩的水流就少之又少!而你的力量來源於大壩破碎,水流涌出的那一絲狂暴之意,現在的你,沒有發覺已經弱了太多嗎?你這也算是自掘墳墓吧。”
“劍來。”
李牧原笑了一聲,一點虛無之力凝聚起來,化成一隻古樸的佩劍虛影。
這虛影凝實的程度很差,似乎隨時都會被風吹滅!只是當佩劍出現之時,搖頭晃腦的水靈之獸似乎察覺了不好,居然開始退縮。
“晚了。”
古劍虛影輕巧的貫穿水靈之獸的頭顱。
水靈之獸轟然炸開,卻無血肉四濺,只是一團水而已。
“源於水,歸於水,這樣正好!等等!不好!水流怎麼沒有下降!”李牧原忽的大驚,水靈之獸一死,失去了支撐操控的水流應該即刻落下才對!怎麼此時更加瘋狂的拍擊著氣牆。
“是了!我只是點破了水靈之獸,那一股靈意卻沒有消散。反倒因為我將其點破,已經將我視為生死之敵!不惜一切代價來攻擊我!不好,要堅持不住了。”
李牧原以前曾經看過一個故事,一位將死的國王問王子,什麼樣的人最可怕?
王子答道:“西門將軍手握萬兵,最為可怕。”
國王搖頭:“國朝有法,將軍調兵需王上蓋章,否則一兵不得出!西門將軍之上還有法度治之,不可怕。”
王子又道:“嶺南大俠,手撕猛虎腳踏惡熊,能敵百人,最為可怕。”
國王又搖頭:“嶺南大俠能敵千人又如何?其受我國士禮,其家人在城中居住,有何可怕?”
王子思索再三,不解,於是問道:“那到底什麼人可怕?”
國王奄奄一息,小聲道:“西山上的野人最可怕。”
王子不解:“野人有什麼好怕的?”
國王道:“野人不識字,不尊律法、禮教,國王在他們的眼裏跟平常人沒有什麼兩樣!更可怕的是,野人渾身不著絲縷,什麼也沒有,這纔是最可怕的……”
化作水靈的狂暴之意,在本性上已經有所收斂。
它愛惜自己的羽毛和得之不易的身體,有了慾望,有了想法,不會傾盡全力破壞,在破壞時候考慮得失,畏手畏腳。
而被李牧原打回原形之後,狂暴之意再也沒有任何的忌諱,並且它已經開始消散,力量保留也沒有用處。
這纔是最可怕的。
水流無比瘋狂的拍擊著氣牆,每一下都竭盡全力,每一下都瘋狂若魔!
剛纔還能勉強維持的李牧原,此時瞬間就堅持不住!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讓水靈重新凝聚!只是這靈……”
“毀掉的話,恐怕這狂暴之意會在瞬間炸開。若是放任不管,卻也不是個辦法!”
李牧原一時陷入了兩難的情況中,進一步也不是,退一步也不是,到底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順水而上,撲向了那狂暴之靈。
“忘了我吧。”
“就在這裏江湖之中,將我忘記吧。”
“不!”
李牧原大叫一聲,就要去將那個身影搶出來,只是本來就有些同源的狂暴之意尋到了歸宿,在瞬息之間就完成了融合……
咚。
咚……
一聲聲若心跳般的異響迴盪在天空之中。
有雨落下。
狂暴之意已經蕩然無存,水流緩緩落下,歸於平靜。
已經不需要氣牆阻擋了。
李牧原也落在水壩之旁,現在的水流中發生了異變,水竟然在自發約束自己,哪怕沒有人去堵,從缺口處涌出的水流也在迅速減少。而且很多碎石、樹木不斷從水底捲上來,堵住大壩的缺口。
“女兒啊女兒!”
一個蒼老的身影一頭扎進水中,試圖潛入水底,尋找他的女兒。只是水上浮力拖著他,讓他始終浮在水面上。
“哎呀。”
“再見了。”
一個清脆的女聲迴響起來。
“我與這山河融為一體了。”
“這次是真的忘了你了哦!”
李牧原悵然若失。
他摸了摸懷間,那裏曾經有塊玉。
失去得到,失去得到。
如此迴圈,如此之快。
“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