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問罪
嶽州。
府城。
知州葉青正在看著一封信。
他的小兒子葉清風側著腦袋從遠處打量,努力的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將他養氣功夫極深的父親氣成這般模樣。
只是他離的太遠,實在是看不太清楚,只能隱隱看到,信的內容並不長,應該只有百十個字而已。
“不對啊!”
區區百十個字,不就是掃一眼的事情嗎?父親怎麼會看了半個時辰?
葉清風百思不得其解,越發好奇。
“少爺?”
一聲輕呼響在了葉清風的耳邊,嚇的他魂飛魄散,差點叫出聲來。他咬住自己的舌頭,捂住嘴巴,這才勉強讓自己安靜了下來。
“是你啊!”
回頭一看,卻是他最喜歡的小侍女蓉燕,看到蓉燕嬌羞模樣,一肚子火頓時消了大半。話沒到嘴邊,又響起蓉燕昨晚上的溫柔,頓時只輕輕放出:“你這小丫頭,嚇死少爺我了!別說話,我爹正在那邊呢!”
蓉燕頓時嚇的臉色蒼白,她現在已經攀上了少爺,日後說不定能當個妾室。只是葉家家規甚嚴,要是讓葉青知道她的事情,定要當衆打死。
“我錯了,少爺!我錯了!少爺!我這就走!”
在沒有懷上孩子之前,葉青對蓉燕有絕對的威懾力,她當場就嚇壞了,立刻就轉身要走。
“且慢!”葉清風捏了一下蓉燕的屁股,小聲道:“你不用太害怕!哎呀,怎麼這般**!”
“少爺~”蓉燕嬌嗔一聲,甩開了葉清風:“大白天的,要是讓老爺知道,我還活嗎?晚上嘛……”
“哎呀!”葉清風戀戀不捨:“對對對!天長日久的,這樣,你去喚個大夫,我覺得爹今晚上又要氣病……”
“少爺,你瞎操心,老爺是什麼人啊……”
“氣煞我也!”
蓉燕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遠處一陣清脆的亂響,然後就看到葉青將那封信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瘋狂的踩著。
一項以鴻儒自稱,風度翩翩的葉青此時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模樣癲狂、滿臉通紅、帽子外斜、衣服凌亂,不像是什麼鴻儒,倒像是一個瘋子。
“不好!我爹惱了,快走,快走……”
眼見葉青發怒,遠處侍立著的婢女都紛紛趕了過來,誰知道葉青一腳踹倒一個,連將三個婢女踹進了枯荷塘中。頓時人人自危,誰也不敢上前。
“葉大人!葉大人!”直到一個老年官員匆匆趕來時,葉青的滿腔怒火才消退了一點:“孫大人!你來的正好,你看這狗賊竟敢如此辱我!”
孫大人看著那張沾滿了茶水和腳印的簡訊,苦笑一聲,將信從地上小心的揭了起來。
信的很容很簡單。
大意就是斥責葉青膽大包天,膽敢派碟子進入他的地盤,譏諷葉青夜郎自大、螳臂擋車、不尊上官。並順勢提出要去,要求葉青對南方諸城的混亂負責,賠償糧食三十萬石,生鐵十萬斤,銀錢若干……
孫大人回頭看了一眼葉青,葉青瞪著一雙牛眼,雙手哆嗦不已,正慢慢的喝茶,一杯茶水幾乎沒嚥下幾口,灑了滿身。
“難怪!”孫大人看了這封傲慢、無力,更接近於勒索信的東西,心裏也一陣不舒服,只是他卻沒有表現出來,原因無他,只有信最後的落款。
“李牧原……”
“大人。”孫大人整理了一下說辭,小心道:“這廝真是膽大包天!真以為自己坐擁九州?不過彈丸之地而已,竟敢如此猖狂,冒犯大人虎威!往日大人只是念他年少,又是朝廷冊封的國公,有點惜才之意,纔對其稍微寬容了一點。對了大人,這信從何來?”
“哼!”千破萬破,馬屁不破。雖然明知道孫大人說的是一堆屁話,但是葉青的臉色就好看了不少,他哼一聲:“什麼國公!什麼狗屁!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逆賊!我聽得訊息,朝廷已經下來旨意,要調集十路兵馬,全力先剿滅他!”
“如此大好!只是這賊人武藝高強,勢力又大,咱們還需忍耐,不能壞了國家大事!這信可是從驛站傳上來的?”
“哼!”葉青哼了一聲,提高了嗓門叫道:“富貴!滾過來!”
一個矮胖漢子連滾帶爬的衝了過來,過來就磕頭:“小人有罪!不該將這混物帶到老爺身前。”
“好了好了,老爺我剛纔氣糊塗了,忘了問你了。你說說,你是從哪得來這封狗……叛賊的信?說說他的音容相貌,我好差下人去捉拿。”
孫大人心裏一陣嘀咕,原來是管家送上來的信。這李牧原也真夠有意思,這樣的信緝不走官方渠道,非要走這歪門邪道,這擺明了是要讓葉青名聲掃地,進退兩難啊。
“回老爺的話!”富貴怯懦道:“奴才今日出去採買,剛出華陽道,一個少年人攔住了我,說有封信想請我轉達下!我,我,自然不答應,只是那少爺甩出一錠銀來,足足有五十兩,說傳過信後,老爺定然還有賞!”
“老爺我賞你兩耳刮子!”
富貴的臉腫了起來,吐字有些不清楚,他說話也帶了哭腔:“老爺啊,不是小的談吐錢財,銀錢小的都已經交到府上去了,絕無半點貪墨。小的有的全是一片赤膽忠心啊!只是覺得拿出五十兩銀傳信,定然是大事,怎麼能爲了一己之私,去耽誤老爺的事情呢?”
富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甚至上千抱住了老爺的大腿,卻被葉青一腳踹倒在地:“擦擦臉!擦擦臉!老爺我不怪罪你,快說說,那少年長什麼模樣!說的好了,老爺我真的有賞。”
富貴又磕了個頭,就絞盡腦汁的說了起來。正巧孫大人擅長工筆畫,就根據富貴說的,一筆一畫的描繪著,很快一個少年人的形象就躍然紙上。
孫大人吹了吹紙,有些得意,多年沒有動筆,這畫工還算是可以。
葉青也讚歎道:“孫大人果然丹青聖手!妙哉妙哉!這人畫的惟妙惟肖,哎,這小子我怎麼有些熟悉啊!難道是這嶽州城裏的人?既是這樣,定然好抓!非要順藤摸瓜,給他揪個乾乾淨淨。李牧原算不上英雄,倒也是個人物,怎麼會犯下如此大錯。”
他拿起畫來仔細打量,越看越覺得眼熟,只覺得畫上少年人,似在何處見過一般。
孫大人也湊上前來仔細打量:“這人莫非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風度翩翩,儀表不凡!不過眉宇間似有殺氣,難道是軍伍之人?我怎麼也有些眼熟?”
葉青喃喃自語:“不是,不是,不是嶽州人。好像是我幾年前入京時見到的一個少年。哦!想起來了,是翰林院的一個老翰林的兒子,挺文弱的,那老翰林叫李向陽……他兒子叫……怎麼回事,搬到嶽州來住了?”
“恩?”
他突然意識到孫大人的臉色有些不對,孫大人雙目無神,花白的鬍子微微顫抖著,額前肉眼可見的滲出了一個個豆大的汗珠。
“孫大人,我等皆是朝廷命官,要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之能才行!不過是一個小碟子,不過是一個小……小……”
他突然愣住了,心猛地漲了一下,彷彿要炸出體外,然後他戰戰兢兢的將畫舉起,放在眼前看了一眼。
“哎呀!”
葉青怪叫一聲,踉蹌一步,畫脫手而出,他慌的匆忙伸手去抓,小心翼翼的接住,這才上舒了一口氣。
“啊……國公大人親臨,可是有什麼想法?”
他艱難的吐著每一個字,慢慢的轉頭:“事大了!”
孫大人彷彿老了八歲,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不過大人,一定要妥善處理啊,否則禍事定然重大!”
“我知道我知道!”
葉青小心的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桌面,小心翼翼的將紙張放在了桌子上:“這事……恩?富貴,你先下去!我跟孫大人商量點事!你可給我盯好了,誰也不準入內,要是辦砸了,小心你的腦袋!”
富貴忙不迭的磕頭離去。葉青慢慢坐下:“孫大人,你說那位爺這般行徑,到底是想要什麼?是個人之說,還是……”
孫大人道:“他現在雖名義上是國公,實際已為人主!人主之言,豈有公私之說?”
“也是!如何是好?不過既然如此行為,想必那位爺不是要開戰,我家財還有一些……”
他正盤算著,就見富貴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還沒過來,就急急叫道:“老爺!老爺!不好了!”
“這狗奴才!這般慌張!老爺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忘了!今日非要將你打死!”葉青勃然大怒,誰知道他卻瞅見了富貴身後跟著的一個軍漢。
那軍漢滿身疲憊,甲冑染血,見面就跪倒在地,從懷裏掏出一個信筒來。
“知州大人!”
“賊寇起兵了!已克川楊縣,將軍戰死,副將李大人苦守山崗,敵軍勢大,他堅持不了多久了!還望知州大人速速發兵救援啊!”
“開始了!
葉青只覺得腦袋裏轟的一下子炸開,他慢慢的站起來,看著枯荷塘,久久說不出話來。
石桌上的人相飄了起來,被風捲著在空中飛舞,摺疊,那少年的笑容裡,滿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