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玉林來說，最近簡直是天堂。

    張玉林，男，四十歲，第一職業是小商販。第二職業則是探子。

    他是大徐安插在臨江城的探子之一。

    他來的很早，幾乎是李牧原勢力剛剛成型，就已經潛伏下來了，那時候的嬰兒，根本沒有防禦他們的能力。

    後來就嚴格了很多，不過還好，張玉林直到大徐潛伏來的探子實在是太多了。每個人都只負責一小塊事情，彼此之間互不認識，這樣工作範圍小，不容易被發現，既是被抓住了，也供不出什麼來。

    張玉林的責任是盯著臨江城北的六座糧倉，只要糧倉有大隊人員出入，就需要立刻上報。

    這本是很輕鬆的工作，結果最近警衛卻一下子嚴了起來，張玉林差點就被抓住，還是一位混入緝捕隊的同伴幫他解了圍。

    底層探子的生命是很悲哀的，只要不死，誰管你遇到什麼危險？人死不死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情報要按時放在梨子衚衕第七戶門口獅子腳下的口洞裡。

    張玉林一連三天沒有敢去刺探，他的床頭就多了一把刀還有一封信。信只有二十三個字，卻說的極為嚴厲，張玉林很清楚對方不是唬人，絕對是言出必行。

    只不過……這幾日他也聽到了一些個風聲，為什麼警備一下子嚴了起來？原因是那位上天入地，幾如神仙的少年國公回來了。

    “咦！卻說那妖魔身高一丈，青面獠牙，坐在朝堂上！一面把持朝政，一面禍害宮女，吃人血肉！我國公持劍而入，嘿！又說那寶劍名曰斬妖除魔，長五尺，晶光閃閃，國公一劍……”

    說書先生賣力的噴著口水，臺下的觀眾聽的如痴如醉，每當說到李牧原大殺四方時，就紛紛叫好。當說到邪魔當道，暫時佔據上風的時候，就個個愁眉不展。

    說實話，張玉林也很願意聽這個，英俊少年，武力不凡，又恰逢乾坤有變！這裏麵能譜寫出多少故事來？只不過故事好聽，這個，活也要幹啊！

    “難難難難！”

    他是探子，又不是死士。

    他用力的吞了一口麪條，辛辣的蒜瓣摻雜在其中，辣的他說不出話來。他一邊接著四處找水的空，一邊朝著遠處大量。

    這是靠近糧倉的一處麪攤，雖然還隔的有些遠，但這已經是他敢最靠近的地方了。

    不過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往來的緝捕不見了。

    那些在暗處環伺，射出一道道寒光的眼眸不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啪！老闆，結賬！”

    他身邊的一個胖大漢子拍下了幾枚銅錢，揉著肚子站起來，走到張玉林身邊時，故意拍了他的腦袋一下，讓他的臉直接浸入了麪湯裡。

    眾人都哈哈大笑，張玉林也惱了，大叫道：“你這廝幹什麼？”

    “哦呦！”胖大漢子怪叫一聲：“認錯人！認錯人，你長的太像我家老三！我以為那老小子不幹活，怎麼跑到這裏來耍子了？不過這也不怨俺，誰讓你後腦勺長了一股衰樣。”

    他漢子邊說邊跑，轉眼間就已經溜了，張玉林將碗往桌子上一摔，隨便扔出幾枚銅錢，拔腿就追了過去：“是爺們的，給老子站住！”

    在眾人的哈哈大笑中，張玉林追過了一條小巷，只是當他拐過來的時候，眼前卻空無一人！

    張玉林心中一驚，能當探子，必然是收斂了火氣！只不過，老三這個稱呼可不是耍子，而正是他在探子中的代號。

    “人呢？”

    張玉林正在四下探望，忽的衣服領子被人從後面抓住，一把將他扯進了一間小屋。張玉林摔在地上，就看到剛纔那個胖大漢子小心的向外打量了幾眼，就將門關上了。

    “您是？”

    “烏鴉。”

    胖子的聲音變了，沙啞無比，彷彿是兩塊磨刀石正在來回的摩擦著。

    “烏鴉？”張玉林知道，這正是他單線聯絡的上司！對於對方的聲音變化，他完全不奇怪，一個合格的探子，總要有些保護自己的手段，只不過，烏鴉行蹤一直非常隱蔽，怎麼會突然現身呢？

    “恩！你小子夠悠閒啊！最近幾日的情報呢？”

    張玉林被烏鴉陰惻惻的眼睛瞟了一下，幾乎魂飛魄散。他趕忙解釋道：“大人，並不是我不努力，實在是我前幾日差點就被逮住了，這張臉已經被幾個緝捕記住了。要是現在去，不但看不到情況，反而會將自己陷進去。”

    “呸！”烏鴉呸了一口：“現在情況不同了！星盤那邊好像鬧了內亂，所有的人全都縮回去了。梧桐原那邊，衛蜜劍也死了，所有的緝捕，探子，全都待命，沒有那李牧原的命令，誰也不能貿然行動！而那姓李的居然出去遊山玩水，去外面抖威風去了！這是天賜良機！我給你安排一個民夫的活，你今晚上就跟著大隊人馬混進糧倉裡，粗略看一下糧食數量，再將這個放進去。”

    “啊！死了？”張玉林愣住了，這些個角色，在往日都是他們最懼怕的！一夜之間居然如數崩塌。

    “對！死了！大人親自出手檢查了，死了，自縊！不管他們什麼時候喘過氣來，這一會就是我們最大的機會。怎麼，這活你不願意接？”

    烏鴉斯里慢條的說著，流露出一點殺氣。

    張玉林一愣，這才清醒過來，自己的遲疑已經讓烏鴉很不滿了。他忙不迭的接過烏鴉手裏泛着淡淡綠光的小盒子，叩首在地，口稱不敢。

    “哼！起來吧！老三啊，你我都是為朝廷效命，待到逆賊伏誅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你一會就去報道，切勿耽誤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當張玉林從地上爬起來時，烏鴉已經不見了蹤影。張玉林看著手上的小盒子，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在他們這行裡，稱這玩意為破碎！這麼大小的一個盒子，只要發動，就足以將糧倉整個炸上天。

    “苦也！這東西怎麼給了我。”張玉林捧著破碎，膽戰心驚，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渾身都不是滋味。

    只不過他也明白，若是按烏鴉的說法，此時絕對是天賜良機！平日裏探子不敢幹的事，都可以接這個機會來動手！別的不說，只要將一個糧倉炸了，整個南國都要動搖。

    “只不過……真的都死了？”強烈的不現實感浮現在張玉林的心頭。

    他有些不敢相信。

    只不過這種情況一發生，就立刻將他們逼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局面。

    “不會是……釣魚吧？”

    “不可能，衛蜜劍可是大員，最關鍵的角色，哪能下這樣大的魚餌？不過我還是不放心啊……”

    張玉林飛快的盤算著，心裏就是沒底，只不過他突然笑了。

    就算是陷阱又能怎麼樣。只要糧倉炸了，一切都好了！還有他盤算的再細又能怎麼樣？像是他這樣的小卒子，哪有根據自己意願行動的權利？

    是不是陷阱他不敢說。

    不過只要他今晚不去，第二天他就死定了！烏鴉會將他的腦袋摘下來，然後塞進茅坑裏。

    他只能賭。

    賭自己的命好。

    不過……

    “都他孃的當碟子了，還有什麼命好的呢？”

    當夜。

    他化作民夫，挑滿了擔子潛入了糧倉之中。

    守衛很弱，甚至有很多新人，並沒有將他認出來。

    內裡糧食滿滿，堆積如山，可能有幾十萬石。

    他將破碎丟下之時，心裏最初還有些不忍，作為一個農民出身的中年人。糧食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只不過他很快就將心中的不忍壓了下去，將破碎埋在米里。

    臨走前，他做了一件小事，抓了一把米，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只不過當米粒壓著自己口袋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一眾別樣的安心。

    出門，守衛對他們進行了檢查，張玉林這才發現，很多民夫都做了跟他一樣的選擇。只不過都沒有逃脫檢查，不過查出來之後也沒有什麼，守衛只是罵了兩句，最多踹上一腳，就把人放了。

    快到張玉林了。

    從前面的情況看，似乎不會有事，只不過張玉林的心依舊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

    下一個就是他。

    守衛突然回頭：“著火了！有敵襲！”

    守衛大叫著，張玉林回頭一望，不遠處的另一座糧倉，居然著火了！眼見火起，現場頓時亂做一團，守衛們匆忙集結，朝著著火的糧倉趕去！檢查也到此為止，只留了一個守衛草草看了一眼，就將他們都趕走了。

    “這就成功了？”

    張玉林有點不相信自己。

    當他成功出來的一刻，身後那巨大糧倉的命運已經註定。

    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糧倉將會和守衛他的人一起，化作烏有。

    “今天，不知多少地方火起。”

    “那英俊瀟灑，斬妖除魔的李國公故事，再也聽不到了。”

    張玉林搓搓手，深深的嘆了口氣。

    “我呀，這次能給個幾十兩賞銀吧！回家種地，娶媳婦，孝敬老孃應該都夠了。快走吧，快走吧。這活實在不是人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