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啦！你怎麼不回來！”

    十個字如一把把鋒利的匕首，深深的貫穿入李牧原的心中。

    小雀兒眼淚止不住的流淌下來，她想要緊緊的抱住少爺。

    然而……

    她卻撲了一場空。

    在她面前的少爺，好像正處於一種非常特別的狀態之中。

    時而為真，時而虛幻。

    她抓不住。

    恐慌泛上心頭。

    “少爺？”

    李牧原無奈的摸了摸她的頭，又抱了抱她。他很想念小雀兒，也很想多呆一會，只是條件不允許。

    他的手溫熱。

    “我爹怎麼樣？好就行！可惜我這一次，不能去看他了。剛纔的一擊橫跨陰陽，消耗了我太多的力量。我出現在這裏的本來就只是一個虛影，此刻便堅持不住了。”

    “你們放心，我很快就會歸來！”

    李牧原匆匆說道，他有些不敢看花弄影的眸子。

    “夫君一路順風！妾身自在家中等候。夫君只管去，大事要緊！家中的小事，有妾身打理，絕對出不了什麼岔子。”

    花弄影微微欠身：“千萬年，只要妾身還在，就會一直等著您！”

    李牧原不知該如何答話，他只是又摸了摸小雀兒的腦袋，說一聲抱歉，就飛身直入蒼穹之中。

    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花弄影的身體微微一個踉蹌，差點倒下，幸好臨近的侍女及時摻了她一把。

    “夫人？老爺沒事，這是喜事啊！”

    “喜事！對！喜事！”花弄影嘴角浮現一絲笑容，立刻命令道：“來啊！立刻點齊人手，四面八方定然還有漏網之魚！那些漏網之魚此時估計也被老爺嚇掉了魂，不敢作亂！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死多少人，都要將他們抓回來！”

    “另，送紀先生下去修養，請醫師過來！再急招谷先生回來。”

    “最後，將老爺斬下的頭顱和今日之事編纂成文，傳遍諸城。”

    眾人見花弄影安排的井井有條，都心生佩服，立刻下去執行。花弄影遣散了身邊的侍女，拉起了小雀兒的手。

    “別難過了，小雀兒，他很快就回來了。”

    她安慰著小雀兒，自己卻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小聲的呢喃著。

    “我好羨慕你，好想哭一場，好想讓他抱抱我……我可……”

    李牧原並沒有離開。

    他化作虛影，在國公府上方盤旋了一陣。

    他聽到了花弄影的話。

    美人情深。

    可他何以為報？

    榮華富貴？

    人家本就是大戶之女。

    心中溫暖？

    可他的心早就給了別人……硬是分出來，也不會是熱的了。

    “該走了。”

    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李牧原知道自己此時應該離開了，可是他總是覺的有些放不下。

    南里的失敗，讓夜帝已經瘋狂了，今天的一擊不知道他耗費了多少代價！連夏頡這樣的底牌也公之於衆。

    接下來肯定還會有狂風暴雨。

    李牧原問過閻羅，活人想要真正的回到陽世之中，只有一個辦法，重走一遍彼岸之橋。

    很難。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回來。

    在那之前……

    李牧原飄到了一個地方。

    這裏平淡無奇，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無比的麥地，但是李牧原的目光穿透了一切。他能夠看到在大地的深處，有一個巨大的光卵。

    巨大的光卵如同人的心臟一般，正在不停的跳動著，在其中，更是靜靜的躺著一個沉睡的年輕人。

    “方小石……”

    李牧原看著沉睡的年輕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用手拿起了一點泥土，兩指一搓，泥土就隨風散去。

    “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嗡。

    大地似乎震了一下。

    片刻之後，李牧原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直飛北方。

    咚。

    一聲沉悶的響聲突然從地底深處傳出。

    已經被收割，還未鋤掉根部的麥子突然發瘋似的，重新吐綠，迅速生長。

    幾個呼吸的時間，麥子就已經完全成熟。

    沉甸甸的麥穗垂了下來。

    一路向北。

    直到九岐山。

    這裏是陰間與陽世最近的地方。

    九岐山的最低之谷，甚至在一些特定的時候，能夠和陰川以及彼岸之橋相互連線，甚至會涌出忘情水。

    有兩種魂魄會來到這裏。

    一種是剛上彼岸之橋，就落下去的魂魄，那時魂魄陽氣未盡，就會被這裂縫牽引，來到此處。

    還有一些特殊魂魄，沒有經過六道輪迴而直接來了陽世之間，那麼九岐山就是必經之地。

    想要找到小柔，就必須從這裏出發。

    李牧原來到了九岐山巔。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當年打鬥的痕跡已經被積雪覆蓋，完全看不出來。

    李牧原跪在雪地之上。

    虔誠祈禱。

    一道碧綠的光從山澗涌出。

    匯入到了李牧原的身上，凝結出一本大書模樣。

    大書的書頁無風自動。隨著書頁的抖動，九岐山上出現了無數的幻影。

    這一個個幻影，從九岐山的各個角落出現，隨後化作一道道流光，直衝天際之間。

    這是地書正在模擬千百年間，從九岐山出現的各個魂魄，此時陰司閻羅透過神力操持地書，只要與李牧原有關的魂魄，就會一一顯露出來。

    萬千魂魄。

    眾生百態。

    李牧原看到了一個金色的人影。

    那是一個身穿盔甲計程車兵，李牧原記不起這人到底是誰。

    直到這士兵消失的瞬間，李牧原才記起，這是楚國計程車兵，自己在保護皇帝衝出重圍的時候，殺死了他。

    “走好！”

    金色的光影越來越多。

    出現的金色光影大多都是陣上死去計程車兵，還有一些破碎怪異的影子。

    李牧原也殺了不少敵國高官，卻沒有一個出現。

    或許，這就是彼岸之橋上的命格之貴？

    李牧原剛進入冥界的時候，就落在彼岸之橋上。他驚奇的發現這傳說中普度眾生的橋樑，竟然會嫌貧愛富，而且是一個殘酷的剝削者。

    這……

    命格高貴者，將會被使者接引。命格泯然大眾者，則要在彼岸之橋上度過一段漫長的旅程。

    在這個旅途之中，他們的命格將會被逐漸吸入橋中一部分，若是僥倖，命格還算是深厚，下橋之時，還有一絲半點命格殘留者，來時還能有機會轉生成為人。

    若是命格淺薄者，還沒下橋就被吸的一乾二淨。輕則來時轉世成為牲畜昆蟲。重則失去彼岸之橋的庇佑，從橋上落下去，落入冥冥之中，化為灰灰。

    李牧原曾經問過閻羅。

    這彼岸之橋，為什麼要如此？

    閻羅的回答很簡單。

    彼岸之橋雖是寶物，但有自己的意識，算是半個活物。

    彼岸之橋和陰間是緊緊相連的的，以前的時候，彼岸之橋是不會吸取命格的！而是靠陰間供給的力量渡人。

    當九王上臺之後，逐漸的將彼岸之橋的供給縮短，有段時間彼岸之橋入不敷出，導致大量魂魄在陽世逗留，無法接引。

    那段時間，正是神話中的百鬼夜行之時。

    不過彼岸之橋有自己的意識，會學習，會思考，它學習了陰司九王的行事方式——設卡對魂魄收費。

    不過它的方法更絕，更狠。於是……

    “哎！”

    從六道輪迴之中，重入輪迴纔是正事！這樣從裂縫出來，魂魄會受到極大的削弱，許多都會消散在天地之間。就算非常僥倖能夠轉世投胎，也會因為魂魄受到的損傷，來世的時候要麼是身體先天有病，要麼就是智力會有很大的缺陷。

    思緒有些飄遠了。

    希望地藏王的出現和閻羅有了地書之後，地府的情況能夠有些改變吧。

    人在陽間，就已經受了很多苦難。

    去了陰間不求有多大的福祉，不求有多少的享受，起碼能享受安靜的永眠也行……

    李牧原正在胡思亂想。

    忽的，他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

    小柔。

    那是一張他非常熟悉的面孔，永世不忘！

    他猛地起身，急急追了上去。

    小柔的虛影掠過天際，向南方疾馳而去。

    李牧原漸漸的追上了她，甚至與她並肩而行。

    看著那熟悉的容顏，李牧原心如刀割。

    這麼久不見。

    你去了哪裏。

    這麼久不見。

    你還好嗎？

    天長地久。

    我還想你。

    對了。

    真心玦碎了，你知道嗎？

    忽的。

    小柔的臉轉了一下，似是回首看他。

    李牧原恍惚了一個瞬間，他差點就以為小柔已經復甦，就在她的身邊。片刻之後，他就清醒過來。

    這裏所追溯的，不過是小柔曾經的蹤跡而已。

    只是一個幻影。

    小柔一路向南。

    她掠過山川大地。

    掠過京城，只是低了一下頭，似有淚珠流淌，卻沒有停留。

    她一路來到了一個李牧原非常熟悉的地方。

    “雲夢澤？”

    “巫山？”

    小柔的身影穿破雲霧，落到了巫山之頂。

    在她落下的瞬間，雲霧在她的身上凝聚成為一件華麗的衣裳。

    巫山頂。

    有一方小池。

    其水幽幽，無波。

    有一尊古琴，已生青苔。

    兩尊石凳，一壺殘酒，不知道何人曾在此對飲。

    只是一切都是過去。

    小柔在石凳上坐下。

    素手彈琴。

    巨大的水花飛濺，一隻巨大的怪物從湖水中衝出，搖身一變，化作一隻小小的白兔。

    白兔依偎在小柔身邊。

    她的眼神無限落寞。

    “還是忘了他吧！”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