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跋扈
卜星官紀餘墨。
卜星官這三個字,如果單從名聲上聽起來,像是觀天閣裡的小官!負責星辰曆法!很是清貧的官名,跟李牧原老爹做的翰林有許多相像之處。
但實際上……
前朝以道為國教,特別是到了後期,皇帝陛下更是篤信至深!文武百官,有些事情可以不會,有些事情必須會。
可以不會的是詩詞文賦,不能不會的是煉丹、占卜、觀星。
皇帝認為,地上之事,九天之上都有感應!於是各部設卜星官,以星辰變化論天下蒼生。這自然是很胡鬧的事情,也產生了很多騙子在朝堂上鬧笑話的事情!好在星辰之道,亦是學問的一種!那些讀書至深的大儒也可旁精此道。
紀餘墨就是這樣一個人,卜星官頭銜在前,在後是戶部尚書、威武將軍、天水伯……
此時他還是那副老農打扮,穿著洗的發白,補丁摞補丁的衣服,腳上蹬著近乎純黑的草鞋!單從打扮上來看,就是地裏刨食,最困苦的的老農。
只是此刻他臉上收起了一絲散漫,一絲自在,一絲遊戲人間。交錯縱橫的皺紋間,深深的溝壑裡似有手握蒼生的威嚴,眼睛微微眯起,不用什麼話語,那自然而然生出的威勢和一股超然,就讓人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
“神仙?”
嶺南三仙盡皆慘笑:“真有神仙吶!”
西門安大怒,喝道:“什麼神仙!殺之需銀幾何?”
嶺南三仙道:“便是用你的銀子將金明河堵起來,也沒人敢動手!便是我嶺南三仙,錯!真仙在前,豈敢妄稱一個‘仙’字!便是我嶺南三怪再多三十個兄弟!今日也沒有用處!”
“胡說八道!他就是鄉下種地的!那次我與他吵嘴!噴了他一臉唾沫,他都不敢還口!”孫茍看著周邊的軍士,全都戰戰兢兢,彷彿見了鬼一樣!看著如同神仙般的三位老者大汗淋漓的樣子,他不敢相信!
他不相信!
他還要分辨,一個士兵死死的捂住他,差點將孫茍掐死。
“您可別說話!這可是地仙啊!我們在南陽山上和老爺見到過!那山上原本耀武揚威,官府都奈何不了的山賊,我們和老爺做生意都要去拜禮!結果有仙人踩著雲,乘著風,揮一揮手,半個山頭都沒了!”
“老紀我跟人吵架從來不贏!我覺得吵吵鬧鬧無趣,有什麼事幹什麼事就好!”老紀搖搖頭,緩步上前。他每走一步,嶺南三怪就後退一步!直到撞在人牆上。
一隻螞蟻抬頭,只能看見遮擋在身上的一片樹葉!一隻大象抬頭,卻能看見浩瀚無比的星空。
此時在他們三人眼裏,老紀的身材隨著他的腳步正在一點點的放大,而他們不由自主的在縮小。
轉眼之間,滄海對一粟。
這不是一元初始的地仙!
二儀交融?三花聚頂?
“今日冒犯,是我兄弟三人不對!上仙有什麼指教?但說無妨!”
“走吧!別再回來!”
這個條件很寬鬆。
他們卻不敢接受,嶺南三怪對視一眼,毫不猶豫的一掌拍在胸前,各吐出了一口瘀血噴在地上!他們的精神瞬間萎靡,頭髮大片大片的掉落!剛纔還是仙風道骨的老者,此時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像是拾荒的流浪漢……
“自廢十年功力?何須如此?”
“不如此!無以賠禮!”三怪叩首,相扶離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牧原曾經想過,地仙是一座高山,只是他不知道有多高!接觸的多了,還以為就是桃源邊上的小土丘!實際上呢?要比他看到最高的山還要高。
“雲上還有那麼多山!”李牧原嘆息一聲。老紀笑道:“莫要感慨!不就是地仙麼,我相信十年之內,你就能看到那山上的風景!此時纔是人生之始!”
一片譁然。
又一片寂靜!
嶺南三仙又稱嶺南三魔!是鼎鼎大名的殺手!據說只要有錢,就沒有不敢幹的事!今日還沒動手,就嚇的自廢武功,磕頭走人!
因為有神仙在。
可神仙張口,親口說眼前的年輕人,十年之後也會是神仙?
這還能幹啥,這還怎麼打!
已經有軍士扔下兵器,開始在衣服袖子上摩擦著自己的手!
“哎呀!我剛纔拿刀砍神仙了!那天我還……這神仙都是天上的星辰!我娘說過,與他們為難會遭報應的!打了天上的星辰,閻王今天拘了去,拿去打一百鐵棍,發在十八層地獄,永不得翻身。我卻是不敢再做這樣的事!你看我這手,怎麼回事!”
那軍士的手抓成一個鷹爪,不停抽搐,怎麼也握不起來。
這軍士是跟了西門安多少年的老人,此刻都已經沒了膽。西門安一看,就瞭解此刻情況!他臉色變化極快,一屁股蹲下,指著自己的家丁喝道:“還不去拿個火盆來!你們幾個!把那些礙眼的玩意都揪了去!”
眾人如蒙大赦,作鳥獸散,將四下裏所有的紅燈籠、紅紙都揪了下來!這西門安真是英豪,居然拿起紙錢,就著錢曾點起的火盆燒了起來。
孫茍癱在地上,人好像失了力氣,斗大淚珠不斷的滑落,落進嘴裏也渾然不知!
大願的了,李牧原心中嘆息,有些索然無味。自己做了這麼多,也不知道對錯,只是兄弟在天,但願一路走好。
“舅舅!這是我娘讓我捎過來的,是姥爺那裏傳來的銀首飾還有賀喜的紅包!我娘說讓我帶給你!我剛纔要進來,結果他們還不讓,只好現在給你了。”小柔上前,將胳膊上跨的一個竹籃放在孫茍的面前。
孫茍痴痴傻傻的上前,掏出一對老舊的銀首飾。
眼淚卻流了下來。
老紀嘆息,拿起鋤頭離開了。
紙錢默默的燒著,煙霧渺渺,一時無言,只有遠處有低低的啜泣聲。
突有馬蹄聲炸響!
一官縱馬前來。
西門安不但沒起身,反而默默的將火盆拉到了一邊。
皇甫清坐在高頭大馬上,冷冷的看著李牧原:“聽說,就是你砸我的面子。”
西門安還在燒紙,一聲不吭。皇甫清下馬,一腳將他踹在地上:“沒用的東西!有兩個破錢了不起?不知道這李公子是陛下常唸叨的人?不知道這張小姐是張侍郎家的千金!一天到晚,就知道給我惹禍!”
西門安悶著臉,摔在地上:“我這給人燒紙,燒完再給您磕頭!”
“廢物!肥豬!”皇甫清也不理會他:“張小姐,下官有禮了!老大人最近如何?可在古帝祠堂吹風吹的還舒服?趕明兒,我一定提著豬耳朵,上門前去拜望!”
此時在洛陽,豬耳朵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皇甫清這話,差點讓張攸攸氣歪了鼻子:“你這狗雜碎!來來來,姑奶奶好好教訓你!”
“呵!你?教訓我?你爹沒教你尊重長輩麼?就為這話,我也要賞你幾個耳刮子!來呀!誰去教教這女娃子做人!”
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應聲出列:“爺爺!俺讀過三個月的書!不知道能不能教人!”
“夠了……書讀多了,就讀傻了!三個月正好是聖人!”
那大漢獰笑一聲,就要上前,突然一點寒芒,他的手臂已經被斬了下來。
李牧原劍在滴血:“三個月看來是不夠!我又教他了三個月!你問問他,是不是會寫之乎者也了?”
那大漢在地上瘋狂慘叫,皇甫清一揮手,幾個人將他架走:“本官也沒讀幾個月書?你要不要教教我?”
“哼!本官身負皇命,為京城司守!專門緝拿京城不法之徒!你們在此干擾良家嫁娶!大打出手,今日難逃法責!來人啊,都給我抓起來!管他皇親國戚,誰要敢拘捕,可當場格殺!我看你們恐怕是武人的派來的探子吧?回去上上刑,好好讀讀書!”
“哦對了!聽說張小姐最近要嫁人,可惜可惜!我老家有個8歲的侄子,本來還想上門提親!哎!不過女人嫁人,可要長眼睛!千萬別識錯了人,到時候後悔終生啊!不不不,本官沒有別的意思!到時候如果辦席,一定要叫本官啊!喜錢……”
“劉二!有錢嗎?”
“哎!老爺!”一個漢字從鞋底摸出一塊碎銀子來,皇甫清接過,隨手扔在地上:“撿起來吧!就不用回了。”
李牧原阻止了氣憤不已的錢曾和張攸攸,笑道:“這位官爺!你讀的書就是這樣?”
“對!本官跟你是一個師傅,讀的就是不講理,只不過本官比你讀的多點。”
“哦?”
李牧原笑道,突然變了臉,一把拉在馬脖子上,狠狠向下一拽!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