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李牧原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要這樣？生死都可以不顧，卻要爲了一個無所謂的輸贏去捨棄一切？

    曲折的過程、不圓滿且悲傷的結局、想不清楚的問題、讓他的情緒很是低落。

    直到遠遠的看見了洛陽城的輪廓，他的心情纔好了一點。

    近鄉情怯。

    去時氣勢滿滿，回來時候卻有些頭疼。

    有一人在路邊等他們。

    滿身塵埃，孤單一人。

    慕容鷹犬道：“殺人了？”

    “殺了。”

    “好！”

    就此別過。

    看著那孤單遠去的身影，李牧原想叫住她，問問到底她在這裏等了多久？要多久才能讓頭盔的纓花都失色？問問她到底是誰？要往何處去？問問她為什麼要這樣？

    結果還是作罷。

    不問也罷。

    錢曾老爹在各個城門處都布上了人，他歸家的第一時間就被幾個家丁抬了回去，看著那胖子雖然被綁在門板上，卻怡然自得的樣子，李牧原會心一笑。

    回家了。

    家裏只有老翰林，小雀兒和老黃都已經去了桃源。

    “回來了？”

    “恩！”

    “吃包子！剛買的！”

    老爹的臉上有一股輕鬆，有一股擔心，仔細打量，看着兒子好像無礙，這才放下心來。

    沒有多問。

    “以後啊，好歹跟你爹說一聲再走！你爹年少時也是在四處闖蕩過的，多少知道點事！罷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不嘮叨！老爹我已經交了翰林院的差事，無事一身輕啊！過幾天我帶著你去趟張侍郎家裏！把事定一定！老爹就回去種地了！”

    “你呀！年紀不小了！二十歲生日也快到了！過了這歲，加了冠，再娶上媳婦！就是大人了！可不要到處拼命了！你看你，手上又多了一道傷疤！哎！這幾個包子是肉的！你先吃！老爹吃飽了！”

    老翰林心疼無比，李牧原輕描淡寫，撿了些事情說說。聽得風起如何中了陷阱，那賊人已經伏法，老翰林臉上多了一分傷感。

    “可憐了那個好孩子！哎，我近幾日一直在忙！也沒有時間，爹這裏還有幾兩銀子！你去看看那梨子姑娘！婦道人家一個人過日子難！有時候會被鄰里欺負！你穿上官服，威風一點去！”

    李牧原點頭應是，他此番替風起報仇歸來，也算是圓滿，該去跟嫂子交代一聲！

    “就明天吧！我今個先去找攸攸！說走就走了，我卻是對不起她！”李牧原嘆道，眼前不由得浮現了一個俏麗少女的音容相貌，嘴邊也不由得掛了一絲笑。

    正在此時，就聽得一聲呼喊：“李牧原！我知道你回來了！你快給我出來！出來！出來！！”

    老翰林哈哈大笑，拿起一本書看著，揮揮手示意兒子出去！李牧原自然知道這是誰的聲音，只不過他此時風塵僕僕一路回家，身上的衣服又臭又髒，滿臉胡茬！腮邊還有包子殘留的油痕！

    他哪敢這樣出去見人！

    李牧原趕緊衝回自己的屋內，手忙腳亂的梳洗，換衣。他剛把臉洗乾淨，猛地抬頭，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外。

    他曾經想了很多話。

    很多借口很多理由很多對不起！

    直到此時！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張攸攸就站在門外，愣愣的看著他，腳一動不動，雙肩卻開始打顫。

    “李！牧！原……”

    三個字有兩個字咬牙切齒！最後一個字卻嗚咽起來，張攸攸兩隻手捂著臉，不停的抽泣。

    “你到哪去了？你到哪去了！怎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能帶我去？你跟我說過，天涯海角，我們都要一起！我們要一起去巫山，看那情人之湖……”

    李牧原嘴巴張張，他其實並不是沒有理由，此行去之前，他就知道有無數危險！怎麼捨得讓她同去？只是這話此刻說不出來。

    半響，只剩一句：

    “對不起……”

    他話還沒說完，張攸攸就衝入了他的懷裏，緊緊的抱著他：“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只要你抱著我！”

    “抱緊點！”

    一時無言，只有溫暖。

    淚珠兒落到李牧原的脖子上，也是暖暖的。

    “不要再這樣了好嗎？我擔心你！”

    “嗯！”

    “你瞧我這樣子！把妝都哭花了！今天是高興的日子，不哭不哭！”

    李牧原看著張攸攸臉上那笨拙的妝痕，伸出手，颳了刮她的小鼻子：“你呀，本來就夠漂亮了，還化什麼妝！快洗了去！”

    張攸攸俏臉微紅：“就會說些漂亮話哄本姑娘！哼！我纔不會上你的當！不過這次看你態度誠懇，恩恩……這一次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你吧！對了，前幾天城裏開了一家醋魚，很好吃！來來！給你一個補償本姑娘的機會，請我吃條醋魚吧？”

    李牧原哪有不允，跟父親說一聲，換身衣服，拿上幾個碎銀子就出去了。結果他想多了，這醋魚不過是路邊小攤，兩人一人一條，也才花了五十文錢！

    吃著醋魚，張攸攸就讓李牧原講路上的事情，聽到激動處，張攸攸拍著桌子大叫：“那狗官！若是有張女俠在！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他！不行！不能這麼輕饒了他！我有個遠房的表哥好像就在那附近做官！等我去封信，那書呆子看了非要氣死！一定會好好修理那個狗官！”

    李牧原笑笑，那縣令著實不像話！也該有人收拾收拾，鳴冤鼓都生了雜草，這在大徐真是頭一回！要是讓皇帝陛下知道，肯定氣的要殺頭！

    正說話間，李牧原遠遠的瞅著一人，好像是孫茍，帶著幾個人正在大包小包的買東西，孫茍手上還提個燈籠！

    雖然李牧原對此人很是不屑！但這人好歹也是風起正式的老丈人，他剛要上去問候一句，結果那廝好像看到他了，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李牧原心中不知為何，就泛起了一絲陰影，總覺的沒有好事發生！

    “你怎麼了？”女人對愛郎的情緒很是敏感，迅速的發現了問題：“不舒服嗎？都怨我！你剛走了遠路回來！我還把你帶出來吹風！老闆！再來兩條包起來！喏，今天算我請你吧？這兩條給伯父吃！”

    “不是……”李牧原苦笑道：“跟這個沒關係！我總覺得有什麼壞事！老闆，我看著遠處張燈結綵，到底是要幹什麼？”

    遠處，似有一片紅雲。

    “哎呀！你這孩子！看那一片紅，能有啥事？肯定是娶媳婦啊！看那樣子，還是個大戶人家！嘖，那麼多燈籠！這排場可不便宜！額，不對啊，那邊的人我都認識，怎麼沒聽說有要娶妻的？啊呀，說不定是新搬來的人家！你不知道？去年出了那事之後，洛陽很多大戶都走啦！有走的就有想來的。”店家老闆嘮嘮叨叨，也沒說出個事來。

    “我知道！是新來的大戶，據說是做茶葉生意的！老婆死了，一直沒續絃！剛來就找到媳婦了！據說也是個場面人家！有錢就是有福氣啊！”一個客人羨慕之極：“好像就是這幾天要擺席！到時候門前肯定有流水席！到時候隨上一文喜錢！大家都能去吃！可比老闆你這醋魚好吃！”

    老闆脾氣和善，可就見不得人說他的菜不好吃！當即大怒，與那客人爭執起來，李牧原和張攸攸見得兩人跟斗架的公雞一樣爭吵，也沒了興致，就回去了。

    二人說著話，走得很慢，說起那陳龍來，張攸攸又落下淚來，說也是痴情兒女！一路說著話，正好間一個抗鋤老頭走來，仔細一看，那不是老紀麼！

    李牧原趕緊喊住，老紀喝了不少酒，滿臉氣憤。

    “呀！我來找你！老翰林又說你出去了！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李牧原問老紀到底遇到什麼事，他又吞吞吐吐不願意說！

    老紀還沒吃飯，李牧原就把醋魚貢獻了出來，他是個不講究的人，就坐在路旁的青石上，大口大口的吃著醋魚。

    “老紀！你別光吃啊！我今天眼皮直跳！也覺得沒有好事！你倒是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李牧原越來越難受，渾身不自在，連連催問。

    老紀一瞪眼：“丟人現眼！不當人子！老頭子當年真是瞎了眼！我呸！我呸！”

    說到怒處，老紀將手上的醋魚狠狠的扔在地上，用力跺一腳！巨大的青石板被他跺成粉碎！

    “到底怎麼回事？”李牧原還是第一次見老紀如此失態！這老頭兒在前朝乃是大官，新朝後，又歷經風雨，這麼大年紀了，什麼風風雨雨沒有見過？什麼事能如此觸動他的心？

    “小妮子！給老頭打壺酒來！要春杏！”老紀氣的胸膛直鼓，把張攸攸支走了，又悶著臉不說話。

    李牧原嘆道：“家裏出事了？到底怎麼了？對了，我今日還看到孫茍……”

    “呸！”老紀狠狠的吐了一口：“莫要提那廝！真是個氣死老夫！女兒丈夫屍骨未寒！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就要把姑娘再嫁他人！你說說，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