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血屍也算是劫後餘生了，如果那一刻小哥手起刀落，他們估計早就魂飛魄散，還好小哥只是沉默地看了他們一眼，收起刀走人。自顧不暇，還去想墓裡的人，林一自嘲地笑笑。

    “看到那位小哥以後咱們就跑，惹不得惹不得。”血屍在一旁碎碎念。

    有什麼小蟲子停留在血屍鼻尖上，他打了個噴嚏，林一早就站起來，正在拍膝蓋上的土。

    一隻以前沒見過的小蟲子如一朵小霧穩穩地停在半空中，像是發現了林一的注視，支開翅膀，忽悠一下升空，翅膀反射出七彩的光。

    “這是什麼？”林一問。

    “有可能是蝴蝶。”血屍打個呵欠。

    林一要是相信這是蝴蝶就見鬼了，他多年的生物常識告訴他這絕對不是生物。

    被這隻小蟲吸引的林一，跟隨著走了彎彎曲曲很長一段路，小蟲停止不動了，林一伸手去觸碰，小蟲子像一片晶瑩的雪花落了下來，一碰到手，就像燃燒了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融化在掌心裏。

    一下子照亮，又倏的消逝。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他聽到旁邊有個骷髏一樣的手杖在咕噥著。林一伸手觸碰那骷髏，骷髏發出一串獰笑，咯咯咯咯的，轉了九十度，空洞洞越來是眼睛的地方，看向前處。

    林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一個廳堂內，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咒符，火光似燭龍般蜿蜒而上，那在火裡燒著的骷髏碎骨，化成如飛蛾般的灰屑，再三散繞不去，猶如四五重輕花遙遙相望。漫漫火光中，許多熒光小蟲揮舞著翅膀的奮力飛著，又像星河垂落，依樓而月懸。

    整個一大型火葬邪教現場。呵，見怪不怪，自打穿越以來，什麼事沒遇過？

    正想著要不要找個遠水解個近火，林一就被人一手攢住手臂，硬生生給拽著轉了個身。

    林一生無可戀臉，問道：“這位兄臺，你這是做什麼？”

    “別回頭。”一個溫和的聲音道。

    一陣陰風吹過，林一尤記得自己還是人類時，山間落了新雨，細雨夾麵來，便是這樣的涼意清爽。雖然背後是火，可是絲毫不燙，陰風中帶著三分衰，三分涼，五分柔，剩下一分隱隱約約帶著好像什麼東西爬動時發出的響聲。

    一個身著淺色道袍，衣襟微敞，腰間不倫不類別著把桃木扇的男人，握著他的手臂，面對面的，但沒有看他，而是越過他，凝視著背後。

    “又失敗了。”他笑了一笑，然後那個骷髏手杖蹦躂著來到他腳邊，合不上下巴般抖動著骨頭，嘴裏發出混沌不清的聲音。

    “我留著你有什麼用，是你放他進來的嗎，般邪？”男人笑著問骷髏。

    骷髏手杖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

    “沒有下次了。”男人重新審視著林一。

    就算是衣裝不拘一格，也掩不住男人的好容顏，眉眼粲然若星辰，隨意綁起的青發，神色帶著俏逍，風流卻不輕薄，蠱惑卻無挑逗。

    林一完全沒有恐懼這個男人，應該說，他以為這個男人是來降妖除魔的。

    他從男人眼睛的倒影裡看到一隻粽子哭的稀里嘩啦。

    他孃的，多久沒有看到長的像人的東西了？

    在一群牛鬼蛇蛇，魑魅魍魎中間呆久了，乍一看到人模人樣的事物，宛如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啊，林一打心底認為短暫的二十多年生命，沒有見到比這還好看的人了。

    男人把他從火邊上拉開，鬆開手，上下打量著他。

    只見林一抹著眼淚，扭著鼻涕，神情蒼涼，問道：“你是神仙嗎？” 

    “不是，”男人抱著臂，看一隻粽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是來掃墓的。”

    情緒激動的林一，忽略了掃墓這個明顯的謊言，繼續不死心的問道，“那你認識一個老頭嗎？自稱是神仙，愛抽菸，個兒不高，唇邊帶痣……”他手忙腳亂，上上下下比劃一通，然後充滿希望的看著男人。

    “呃……好像見過吧。”男人不忍心打破那雙眼睛裏燃著的期待，於是應付道。

    “兄弟……我看你是個好人，”林一激動地握著男人的雙手，含著熱淚：“如果你看到他，請一定幫我問問他，我什麼時候能回家？”

    男人面露疑惑，馬上又掩蓋過去了，然後微笑著，應道：“如果我遇到了，肯定幫你問。”

    林一覺得生命就如死灰復燃，莫名的，百般美好願景在眼前展開，他鐵青色的臉上掛著宛如新生般的光澤，“兄弟，這裏不是你們凡人該呆的地方，你趁沒遇到事，快快上去，然後幫我找到那個老頭帶個口信，或是幫我打個電話給家人…”林一絞盡腦汁一想，這裏沒有紙筆，說了電話這個兄弟不一定記得，於是他環顧找血屍在哪裏，可以用他滴的血在衣物上寫電話號碼……

    “電話，那是什麼？”男人挑眉。

    “……”忙裏忙外找血屍的林一當場愣住了。

    “……”

    “就是拿起來放耳朵邊，喂喂喂，哎你吃了沒，沒吃呢，哦那你吃吧，好拜拜…那個電話啊！”林一的心裏浮現不好的預感，他抱著試試的態度，解釋道。

    男人臉上寫著我不知道。

    林一，沉默的嘆口氣，抬頭看天，今天天氣真好。

    “你為何不繼續說下去呢？”男人輕笑一聲，挽起有點磨破的袖口，從袖子中取出一把式樣華美，花紋繁雜，與整個人的風格都不搭的摺扇，像一個搬著板凳出來嗑瓜子的圍觀群眾，等著樓主繼續八一八。

    “你是哪個墓穴的妖怪啊？這個時候不守在崗位上，要是放盜墓的進來了，責任重大啊你知道不？”林一興味索然，了無生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了。

    “方纔說了，我是來掃墓的。”

    “哦，打掃墓室的啊，新來的吧，難怪看著面生啊，你去隔壁看看吧，那有個血屍需要打掃。”

    沉默沉默又沉默，男人在心裏放下了對面前這個小妖的殺機，認為他不過是個滿嘴胡言，腦子不太好使，一時疏忽放進來的粽子罷了。

    突然身後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呼喊，那聲音如同用指甲剮蹭著金屬，叫人渾身噁心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男人的臉色一下子不好了，他退了三步。

    但是林一沒有回頭，因為那骷髏正冷冷地看著他，彷彿只要他因為好奇轉過去看了，就能把他從頭到尾吞下去呢。

    背後究竟是什麼呢？彷彿是一個生物在喘著粗氣。

    他看男人一言不發，迎面的陰風吹起他寬鬆的衣袂，神色淡然，鎖骨間若隱若現的一道疤痕，直指喉嚨。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要裝傻，千萬別回頭。

    一個手搭在他的肩上。

    林一的腳軟了，開始發抖。

    傳來熟悉的聲音，“我說你到哪去了，原來你在這裏。”是血屍的聲音。

    林一剛想罵娘，就感到血屍也開始發抖，“有……我後面有東西拉我……”

    “你回頭看一眼，後面是什麼？”林一慫恿他。

    “我……不敢”血屍聲音帶著哭腔，“你叫你前面的那位大哥看一眼啊，他不是正對著這個方向嗎？”

    “他是敵是友不清楚。”林一壓低了聲音。

    “老熟人了，”血屍戰戰兢兢道，“幾百年前就是他挖了老大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