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與天真
若說這是一座古代墳墓,不如說更像一片荒棄的古園。深埋在地下的是荒蕪冷落的古殿,各種稀奇不知名的植物在牆縫裏生長,簷頭當年浮誇華麗的琉璃如今已剝蝕掉了,門壁上炫耀的硃紅也淡褪了。
有零零散散幾個盜洞交錯著不知通向何處,連年份也依稀難辨,被破壞過的玉砌雕欄和一段段坍圮的高牆旁散落著不知何時的白骨,野草荒藤吸取著這些曾算作人類的身上的營養與精華,在陰暗無光的地方茂盛的自在坦蕩。
林一坐在殿中抬頭能看到月光的地方,表情看似鎮靜,其實憂鬱。不知道外面是何年何月,春夏秋冬,也不知道家裏的情況如何。在這日復一日的沉靜中,他都懷疑一切只是一個夢……
“粽子老兄!”旁邊有聲音響起。
林一放棄了憂鬱看月亮的造型,是的,他想起來了,他一直存在,就跟這個話癆血屍一樣,還是不會死的。
“哇哦,你剛剛那個表情好嚇人!”被林一瞪了一眼的血屍,吊着血淋淋的眼睛。
彼此彼此。林一愁的很,他現在已經看習慣了血屍,也覺得好像沒那麼醜,但是他煩的一點是,這個……屍體話太多了。
血屍跟他說過,這個墓裡葬的是一隻千年老妖。被釘在地下宮殿的最中央柱子上,旁邊有鬼羅漢守衛著,不是怕盜墓者進去,而是怕老妖出來。
林一倒不怕千年王八,就是覺得這個墓處處透露著詭異。墓外面的時空也是錯亂的,有時他這一時刻抬頭所見的圓月,被彤色的雲遮蓋一會兒後就變成了下弦月。
忽然一陣陰風吹來,地下過廊牆上的火燭騰的一下升起,搖曳著鬼魅的火光,細密的火舌映照出牆上指義不明的圖騰。
噓。血屍向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咚咚咚。遠處有什麼聲音從暗處傳來。
咚咚咚,一聲又一聲,有節奏的扣打著人的心,慢慢由遠及近。
林一緊閉住眼睛。
像是感應到什麼,那個聲音近在咫尺時,突然消失了。林一偷偷睜開了眼,面前什麼都沒有,他吁了一口氣。
身後驟然響起一串毛骨悚然的笑聲:“呵額額額額額…找到啦!找到啦!”
咚咚咚的聲音又響起了,而且更加急促,像是什麼東西在興奮亂撞。
咚咚咚咚咚咚。
血屍撓著頭,不解地問:“粽子兄,你臉上怎麼都是頭髮?”
林一用手摸到一把纏繞的髮絲,用力一拽,駭人的尖叫聲撕破了寂靜,“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林一左看右看什麼都沒有,雞皮疙瘩爬了一身。他看血屍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向他做了個手勢,他也學著樣子,把腰彎下來,從兩腿之間倒著看出去。
一個諾大無比的人頭倒立懸掛,緊貼著他的鼻尖,上下撞擊著地面,脖子像是被折斷了一般,枯槁的臉部掛著猙獰無比的笑容,“找到陸離啦,找到陸離啦,把身體還給我!把身體還給我!”
難捱的沉默橫亙著整個過廊,倏忽間風把跳躍的火燭吹滅了。
林一把身體立直,人頭一下子又消失不見。原來只有倒過來,才能那顆看到人頭。他冷著臉,對著空氣中的咚咚的聲音說:“你找錯人了,出門右拐,那邊也許有。”這麼晚了還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人頭髮出咯吱咯吱咬牙切齒的聲音,血屍倒掛在牆上,關切地問:“人頭兄,是不是這麼多年你腦袋一直倒著,眼神也變差啦,他是粽子老兄啊,要不我把你腦袋扳正了來看一看?”
從空中漂浮過來,人頭瞪大死魚眼珠,眼底是深深的像線畫滿的眼袋,他就用這陰森森不聚焦的眼光打量著林一,“陸離老爺,你騙的了他們,騙不了我,你既然死了,為何還不還我自由,還我身體?”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生靈有倒懸之急?林一十分無奈,他當然不認識人頭口中的陸離是誰,他也沒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叫這個名字的。
倒是血屍突然興致盎然起來,他伸手想去把人頭倒個方向,然後導致人頭髮出一連串尖銳可怖的慘叫。
“啊啊啊……”
石門門口傳來細密的轉動聲,讓門這邊的兩個鬼都瞬間安靜下來。
他們和林一都迅速躲藏起來隱藏在暗中。
門外傳來一個大大咧咧的人的聲音:“嗨喲,這趟鬥倒的太值啦,路上連粽子的毛都沒見到,你胖爺我今年就指著這筆發家致富囉。”
然後緊接的是比較斯文溫和的聲音:“胖子,你別高興的太早,我看這個墓的風水詭異,
什麼都沒碰到才奇怪呢!胖子你別高興得太早,還是小心為妙。喂,悶油瓶,你說呢?”
一陣沉默,只聽到石門緩緩開闔的聲音,咔噠一聲清脆的響動,機關牽引著一隻毒箭,如脫韁之馬飛射而來!
一個身著藍色連帽衫,面容俊逸,臉色沉靜的男人反手一個翻身,將胖子往旁邊猛然一推,右手輕巧一攬,將另一個呆愣在原地的眼鏡男攔腰抱住,以常人難以看清的速度,敏捷的躲了過去,毒箭堪堪地被男人徒手接住,略一用力,便折成了兩端。
林一聽到旁邊心碎的聲音,他不用看都知道,血屍的悲慘心情。他平常最愛用這根毒箭剔牙齒了,可謂是精心保養,視若寶物。
小哥低頭看著臂中慌神的天真,淡然的說:“沒事吧。”
胖子哎喲哎喲地揉著腰站起來:“小哥,您能下手輕點嗎?你這一推,差點沒要了胖爺我的老命。”
林一想如果墓裡有顏文字,他的表情應該是掀桌子的。
**?這敢情他是穿越到盜墓筆記裡面來了?!
敢情他遇到小哥了?
雖說他沒看過盜墓筆記,但他以前的女朋友小麗是個瓶邪迷,所以他也略知一二。正所謂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
小麗對於瓶邪還有黑花還是啥的痴迷,自己以前一直難以理解,她半夜能抱著廣播劇一直啃,併發出痴漢般的笑容。小麗還經常說“我覺得如果我是男的我就是攻。”等不明所以的語言。早上去買燒餅前,小麗還囑咐過,“過馬路的時候要看車,買點麪粉回來,我們晚上包餃子。”
林一鼻子突然一酸,他有點想小麗了。她現在是不是還在等他回去吃餃子?
林一嘆了口氣,自己當時沒有對女友再好一點,現在想見卻見不到了。
“誰?誰在那裏?”天真的臉由紅轉白,從小哥的懷裏掙扎出來,警惕的環顧四周。
血屍也一臉煞白,用口型對林一說:別動!千萬別動!
倒著的人頭早溜之大吉,幽幽地從胖子臉旁穿過去,吐了他一臉鬼氣。胖子揮手一拍,嘟囔到:“這還有蚊子啊?”
小哥點燃一個火舌子,轉了一圈,停在了躲在黑暗裡的林一他們面前,風把火舌子吹熄滅了。
天真以手蘸水試風,皺著眉道:“悶油瓶,這風是從窪處吹進來的。”
胖子把衣服一裹,打了個冷顫,罵道:“奶奶的,大晴天裡窪地吹風,怕是有怪胎。”
窪地麼?小哥停住腳步,辨別著方向,墓頭朝西南,以乾、坎作為靠山,有風,說明乾方位三十米內有深坑或水塘。有哪個人會把自己的墓建在一個以高拱低如此不吉的地方?
墓室四方的路呈刀劍形刺向深處,有如數條鎖鏈扣住中心,與其說是墳墓,更像是牢。
林一在黑暗中看到一抹銀光慢慢從漆黑的刀鞘中抽出來,慢慢地落下,像月色劃過一道清冷的弧線,停在了林一和血屍之間。
“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聚之使氣不散,這個墓卻朝水反弓,氣只散不聚。”小哥的瞳孔愈發幽深,手中的黑金古刀泛出冷意,直盯著林一和血屍,“你們說,這墓裡是不是囚著凶煞之物?”
他是不是在問我們。林一看向血屍。
別說話,肅靜。血屍眼神暗示。
“不知道。”胖子回答道,“咱們再往前走走看啊,停在這裏也不像話。”他把一路搜刮來的金銀古器又扛在了肩上。
“我覺得,這墓風水著實怪異,一路不見威脅,倒像是歡迎我們進去一樣,悶油瓶,我們還前進嗎?”天真點起一盞油燈,三人的身影倒印在墓壁上。
“哪條路?”天真清秀的臉上寫著疑惑,他習慣性的看向小哥,“你拿著刀做什麼?”
小哥的手一抖動,收起修長而精緻的刀身。他略微抬頭,眼底不見波瀾,下頷抬起,說道,“震方有路。”
三人前前後後從過膝的門檻閃身而去。
林一膝蓋癱軟跪地,瑟瑟發抖,血屍也跪在一旁,手裏還保留著剛剛指路的動作。
“你把你們老大賣了。”林一驚魂甫定。
“我也不是故意的,誰要你指著我。”血屍爭辯道,“裡面路那麼複雜,他們估計會餓死在裡面。”
“哎,算了,我們為什麼要給他下跪?”林一嘆口氣,他也確實不對。
“不知道。好羨慕那個人頭啊,他溜得最快。你說我也要不要去割個頭呢?”血屍開始研究著自己的脖子。
“你們老大的墓要是被挖了怎麼辦?”林一不無擔心。
“幾百年前墓也被挖了啊,現在不也沒事。”血屍樂觀的預測道:“不過就是再填回去吧,我猜。”
哎,當個死人也不省心啊,生前到底犯了什麼事,死了還要被掘地三尺,不得安寧,林一搖搖頭,覺得墓主人生前一定是作惡多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