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分別
“……甲子園的事情真是遺憾啊。”
就好像背後有什麼在揪著自己的頭髮一樣,純也一再回頭地去了醫院。因為來得太早了,達矢的家人還沒有來,達矢正在讀著以高中棒球為特集的體育雜誌。
缺了達矢和勇介的棒球隊根本不是名門強隊的敵手,於是天沼高中很悽慘地輸給了對手,在第一回合就被淘汰了。
“對大家真是太抱歉了。”
“你又要怎麼辦呢。如果你真的出場了,那肯定是選秀第一位進職業隊了呀。”
“就算不能在甲子園出場,總還有縣大會的記錄在的。而且雖然不能出賽,也造成了很大的話題。星探說不定會注意我和勇介的呢。”
“真的嗎?那——”
還是有可能性的?純也打起了精神。
“嗯。但是就算不能進入職業隊,我還是要繼續把棒球打下去。上了大學也是可以去參加入隊測試的。反正找不在乎什麼形式名聲,只要趕快出院就好,我還要上投球。”
“你真是很堅強啊。”
純也感嘆道,達矢把目光投向窗外,害羞地笑了。
“因為這樣就夠了啊。我和勇介都活下來了。雖然到勇介恢復也許需要很多時間,可是醫生也說‘因為年輕,所以很快就會康復的’。
所以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像過去一樣,兩個人一起打棒球了。那我還打什麼其他要求呢?再沒有比這個更幸福的了啊,雖然這樣說對靖史很抱歉。”
“達矢……”
是想起了去世的同學了吧,達矢的瞼籠罩上了一層陰雲。
純也一向對措辭很是頭疼,在這種時候他拼命地搜尋著枯腸,可是還是找不到一句應時應景又能夠安慰達矢的話來。
結果切斷了沉重陰鬱氣氛的還是達矢自己,他作出了令人意外的晴朗微笑。
“和那個人發展得還順利吧?”
“那個人?”
“哎呀,少在那裏裝痴呆了。當然是說水城哥哥了。”
他還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純也。
“……透的話,他先回b城去了。”
“啊?”
純也忙著一張苦瓜驗不情不願地把事情挑明,達矢啊地張大了嘴。
“真不敢相信!怎麼,你就沒挽留他也沒去追他嗎?”
“可是我和你約好了的……”
被達矢一罵,純也委委屈屈地小聲嘟囔,達矢頭疼地壓住了額頭。
“像這樣又想四面討好又優柔寡斷的,那是最差勁的啦!他要是回到b城之後退了宿舍,然後就不知道住到哪裏去了的話,你要怎麼辦?”
“怎麼會——”
達矢突然說出自己想也沒想過的話來,純也愕然了。
自己推開門說“我回來了”,可迎接自己的卻是冰冷的沉默,就像蟬留下蟬蛻飄然而去一樣,透給自己留下的,只有空空的屋子而已。
當然,透是不可能從大學退學的,上醫學部的話還是能見到他。而且他應該把自己的聯絡方式告訴了保護人宇都宮教授,向宇都宮詢問的話也許就能知道他的住處了。
可是,就算找了出來也還是沒有意義的。在這種場合下,問題在於透已經明確地表明瞭與純也訣別的意志。即使保持了知道對方住處這種物理上的聯絡,心也不會再次接近了……
這種決非杞人憂天的可能性讓純也默不作聲了。
“吶,水城哥哥是什麼時候從小純家裏跑出去的?”
“不知道。他跟我嘔氣,擅自就要走。我出家門的時候他還在收拾房間,洗我借給他的衣服呢。”
不管金錢方面還是精神方面,只要可能就不想欠他人的情分。在純也看起來這是見外的表現,而透則認為這是禮貌的本分。
“不過再怎麼做也該到做完的時候了,差不多已經向着車站出發了吧。”
“那說不定還能趕得上!現在就趕快追上去!”
“你、你就是這麼說也……我什麼都沒準備……家裏也……”
達矢不聽純也的藉口,一把緊緊抓住他的手腕,搖晃著他。
“等事情平靜下來再回來不就好了,你又不是去外囯,b城和山梨也沒多遠吧,用電話聯絡家裏的人不就行了。”
“這個給你,是錢。我媽媽給我讓我在住院的時候用的,還剩了好多。我想肯定夠打車錢和電車車票錢了。”
從純也家到這個醫院很近,徒步走過來就可以了,所以純也沒有帶錢包。就算帶了也肯定沒有那麼多錢,達矢想得很是周別。
“雖然有人說什麼戀愛是追的那個人輸了,可是大家也都在想盡辦法地要追到對方啊。也許這種心理戰也是一種情趣,可是你要是連要追的物件都丟了不就全完了嗎?小純是個單純的人,論耍心眼肯定耍不過那個人的吧。反正你的優點就是直率,那為什麼不正面去撞,直到撞碎為止?”
“真抱歉,我就是這麼個單細胞。還有什麼碎不碎的,你這個傢伙不要說那麼不吉利的話好不好?”
苦笑著在達矢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後,純也下了決心。
“對不起,錢等我一到那邊就馬上還給你。”
純也把手放在門的把手上,最後又回了一次頭;
“達矢。”
“什麼事?”
“我永遠都支援你哦,不管是棒球的事還是勇介君的事情都是。無論長到多大,不管走到那裏,我邯是你的朋友,而且會一直像現在這樣把你當成弟弟。我不會忘記你的。”
“……笨蛋。你說得那麼溫柔幹什麼,會讓人誤會的。”
少說廢話,快點走吧,達矢揮了揮手,純也點了點頭就離開了病房。
關上房間門的時候,就立刻扔下了在弟弟面前端著的好哥哥架子,純也壓根不顧身邊的患者和護士們非難的視線,一心一意地向着出口衝了過去。
有一輛計程車剛好停到了醫院門口的出租停靠處邊上,多半是哪位要出院的患者叫來的吧,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純也二話不說就強行坐了上去。
車開到車站,連到底是多少錢也不看,扔下一張五千日元的紙幣就滾也似地爬下了車子。從司機沒有追上來這點看,應該不會不夠吧。
買了張特急電車票,呼哧帶喘地就衝進了站臺。
他是已經走了呢,還是還沒有到呢?
用站臺上的公用電話打給家裏問了問。母親雖然對兩個人突然就要離家感到驚訝,還是告訴純也透剛剛纔坐上開往車站的巴士。
鬆了一口氣,純也走到靠近入口的地方,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等著透。
看他只穿了身便服,空著手在那裏等特快,身邊坐著的公務員似的男人很好奇地打量著他。的確啊,自己帶著的東西只有口袋裏向達矢借的錢而已。
一直盯著站臺入口樓梯看著,剛纔狂跳的心臟漸漸地平靜下來,等到看著一輛電車開走之後,要等待的人的身影終於出現了。
是很累,還是腳還沒有恢復?或者說——這是純也希望的觀測——因為一時吵架分手但又流連不捨的緣故,透的腳步很是沉重。
雖然他也沒有露出像是在尋找什麼、或者頻頻回頭的樣子,但垂著頭的他偶爾抬起臉來,卻顯出前所末見的無助表情,看得令人心痛。
想要跑到他的身邊去,但不知怎麼回事身體僵硬了,好像就在當地變成了冰柱一樣。透慢慢地接近了純也,似乎沒有發現別他的存在的樣子,然後在同一條長椅的那一面坐了下來。
如果是電視連續劇的話,這種場合—定是在電車開出前的一剎那追的一方纔殺到,然後不是追的那個人跳上去,就是被迫的那個人跳下來吧。
透的話,肯定不可能對這種俗到最高點的白爛情節抱有期待的,而且恐怕他根本也沒想到自己會先來這裏等他出現。
“……透……”
所以當純也出聲招呼的時候,透的狼狽可真不是一星半點。
“草薙君!你什麼時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