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動 身
曲無憂在樓下已準備好數道小菜,雍華與葉雲季音忙前忙後幫著端菜。小和尚與北唐煜、顧大錦、布庫裡四人走下樓來,但見樓下一方桌上已擺好幾樣小菜,眾人圍坐在一起開始用早飯。
“老前輩,怎沒見映蓉施主?”小和尚下樓後未見映蓉身影,心中擔憂她昨晚與自己拼酒是否身體有恙,於是便向曲無憂低聲問著。
曲無憂捻鬚笑著,“丫頭昨夜喝得太多,現下可能未睡醒吧。”
“阿彌陀佛,都怪小僧昨晚好強,害得映蓉施主喝那麼多酒,今天竟臥床不起,還請老前輩原諒小僧魯莽。”
“只怪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與小師傅無關,請先用飯吧。那丫頭睡醒就沒事了,小師傅不用擔心。”曲無憂邊說邊向眾人介紹起自己準備的小菜。
布庫裡一拍小和尚的肩,“咱女真人敢喝自然不怕醉。先用過早飯,咱們得趕緊前往都督府,李大人還等著呢。”說完眾人便開始一起用飯。
一頓早飯後,眾人準備隨布庫裡前往建州都督府,雍華將眾人送到門口後,便告知不一同前往。北唐煜向雍華問道:“雍華姑娘要去打聽親人下落?”雍華微笑頷首。
“雍華姑娘不要走遠,等在下回來陪你繼續尋找。”
“北唐大人放心,小女子能照顧好自己。”雍華說完便見葉雲季音微笑望著自己,於是輕步上前在她耳邊低聲道:“妹妹不必擔憂,姐姐定當老老實實,絕不添亂。”葉雲季音面不改色,只是笑容相比之前更加真誠,少了對雍華的揣測和敵意,“姐姐如此見外,妹妹還什麼都沒說呢,也罷,姐姐既然有要事,只要不與小和尚有關,妹妹都願幫忙!”說完二人相視一笑。
眾人正要離開,忽聽客棧內傳來映蓉的喊聲,“等等!”隨後便見她騰身而出,來到布庫裡身前,一臉不悅道:“你要去哪?怎麼不帶上我!”
“我還以為你沒睡醒。”布庫裡見映蓉一張俏臉滿是不悅,雙眼盯著自己,好像怕自己跑了一般。
“我本來是沒睡醒的!可夢見你又要一聲不響的走了,所以就起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要走!”映蓉怒目圓瞪,眼中似有淚水打轉。布庫裡連忙解釋道:“我是要帶不忍兄弟去見李大人,你在這裏等著好嗎?”
“不行!我要跟你去,不然你又要跑了!”映蓉急忙挽上布庫裡胳膊,一臉不能商量的樣子。
布庫裡見她像小女孩般耍脾氣,只得微微搖頭,無奈笑著,“我不會跑。去見李大人你跟著幹嘛。”
映蓉一翻白眼,蹙眉噘嘴,看上去甚是不悅,再次強調,“我不!我就要去。再說了,李承善又不是不認識我,怕什麼!”
布庫裡見自己說什麼映蓉都不聽,心知此女要做的事沒人攔得住,於是只好認輸道:“好吧,但去了以後,你不許對李大人無禮!”映蓉聽完此話便覺自己得逞,於是眨著雙眼轉怒為笑,“當然,李承善是你上官,我怎會對他無禮!”
不忍見映蓉光彩照人,昨晚喝的酒似乎已全解了,於是便走上前微笑著問她是否頭還暈、眼還花,但話未出口卻聽她不悅道:“去去去!一邊呆著去。”小和尚見她一臉嫌棄,頓時尷尬起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眾人隨布庫裡穿過數條街道,來到建州城中心地段。前方一處看似普通卻掛著金字牌匾的房子,吸引了小和尚不忍的目光。大門外站滿守衛,一方高掛的金子牌匾很是顯眼,上面赫然寫著“建州都督府”五個大字,除了塊牌匾是黑底金字,房屋材質都同尋常百姓家差不多,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飾,也沒有奢侈無度的排場,若不是有這塊牌匾,還真難想到這兒是建州都督的府邸。
小和尚見此處十分簡陋,與自己在順天府見到的錦衣衛指揮所完全不能相比,就連劉榮大人的總兵府也比這兒好。“布庫裡施主,這兒就是都督府?”小和尚好奇問著。
“正是!”布庫裡嚴肅回答,就好像此事不容置疑。
“看來李大人是位勤儉節約的清官。”
“不忍兄弟說得不錯,李大人的確是位好官。”
映蓉在一旁環顧四周覺著好奇,“我上次來的時候,這兒不是這樣的!上次還是個挺漂亮、豪華的屋子。”布庫裡立即她的話,“你記錯了吧。”
“我記性好得很!一定是李承善害怕大明皇帝知道他奢侈無度,所以把房子重新改了!”
布庫裡面有怒色,將映蓉一把拉倒身旁,“不可胡說!”
“發什麼火呀,我又沒說錯,你是怕影響仕途嗎?不然你跟我回葉赫部吧!我大哥會給你很多事做的。”
“你不是答應我,不多說嗎!”
映蓉見布庫裡臉色不悅,立即低頭,小聲說著,“好啦,別生氣!我不說就是了。”
小和尚聽著二人的對話,似乎李承善的府邸原本不是如此簡陋。葉雲季音在自己耳邊輕聲笑道:“這都督大人想必是知道有錦衣衛與咱們隨行,所以就把房子改了!奢侈華麗的東西也藏起來了,怕北唐大人回去參他一本。”
“這樣豈不是很累。”小和尚對其等裝模作樣的事向來不知,只覺偽裝是天底下最累的事。“你懂什麼!貪官和清官最大的區別,就是貪官是在家裏累,而清官是在公堂上累!”小和尚摸著光頭,“不管怎麼樣,都是累!還不如不做官,唸經、早課都比做官開心。”
葉雲季音聽完掩嘴笑著,只覺小和尚若是還俗做了官,真不知會是啥樣,但同時心中也覺小和尚真如一張白紙,只希望在以後的路上自己可以讓他繼續純白下去,“好在你不是官,你若是官的話,一定是個糊塗官!”說完二人相視一笑。
“木頭臉!你說這李承善裝什麼蒜,一個都督府怎會如此簡陋。依俺看,他是怕你回去告訴彭飛虎吧。”顧大錦雖一張嘴比腳還臭,但為人確是光明磊落,此時見李承善裝成清官的樣子心中十分不屑。北唐煜面無表情繼續走著,看也不看四周,似乎對整個府邸的情況瞭如指掌,“此人的一言一行早就在錦衣衛掌握中!這些不過是哄哄我們罷了。”顧大錦聽完此話詫異道“李承善不是東廠的人嗎!你們也敢動他?”
“東廠算什麼!我錦衣衛只聽命於聖上。不過這次卻不是我們報的,是東廠!”北唐煜回身望著顧大錦,臉色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冷笑。
“那李承善豈不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北唐煜點頭道:“也可如此說!不過此人除了有些奢侈外,到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所以皇上一直沒有懲治他。”
眾人相互小聲說著話,慢慢行到大門前,門前守衛們齊齊對布庫裡拱手道:“參見副都督!”
布庫裡抬手示意後,便見守衛們向兩邊分散開,恭恭敬敬將小和尚等人迎了進去。小和尚見兩邊守衛個個面色嚴肅,不苟言笑,氣魄甚是驚人,就算比起劉榮的“金槍營”也不遑多讓。
眾人隨著布庫裡來到院中,見院中來來往往不少事務官,看上去都十分忙碌。“建州衛雖不大,可左衛、右衛加起來也有不少事務等著都督大人處理,這些事務官都是負責整理文書的。”布庫裡笑著為眾人介紹。
小和尚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覺著他們比少林寺的燒火僧還要忙,“看來不管什麼地方的官,都是很累的。”布庫裡笑著說:“小到芝麻綠豆巡城統領官,大到府尹、尚書都需盡忠職守,否則朝廷的俸祿豈不白拿了。”
“這就是在其位,謀其事!”葉雲季音微笑著與小和尚說:“就像你們和尚普度眾生、唸經誦佛一樣。”
就在眾人有說有笑時,一位身形微胖個子略高的中年人從大廳中走了出來。來者眉目疏朗滿臉笑意,一身官服雖算不上華麗,卻也看得出身居要職,“在下建州都督李承善,諸位遠道而來,快裡面請!”此話一出不用布庫裡介紹,眾人已知此人便是建州都督李承善,於是眾人急忙拱手道:“參見李大人。”
李承善向內迎手,“諸位不必多禮,請!”布庫裡立即上前說道:“李大人,容在下為您介紹。”“不必了!我早有耳聞。”李承善打量了小和尚等人一番,“幾位便是相助劉大人大破倭寇的英雄!李某有禮了。”說完便對眾人一一拱手施禮。
“英雄不敢當,為我大明百姓出力,理所應當!”
“咱們只會嫌倭寇殺得不夠多!”葉雲季音與顧大錦連連說著。
李承善微笑點頭,隨即看向北唐煜,見他面無表情神色冷淡,腰間一柄鋼刀冒著寒光,大有來者不善的意思,“錦衣衛千戶北唐大人!久仰,彭大人近些年來可好?”
北唐煜拱手道:“彭大人一向安好!”此時映蓉走上前來,眨著一對美目盯著李承善,彷彿老相識,“李大人!你怎麼都不和我打招呼。”李承善微笑拱手,態度十分恭敬,“葉赫格格怎麼有空到建州衛來了?大貝勒近日可好。”
映蓉頷首笑道:“我大哥除了跟我作對,都沒有別的事,自然好!”
“不得無禮!”映蓉見布庫臉色不悅,於是扭臉哼了一聲。
“葉赫那拉部與我們都是同族人,無需見外。”李承善笑著說。映蓉對布庫裡眨眼笑道:“聽到沒有!”說完眾人便隨李承善一同進入大廳。
小和尚等人來到大廳中,見偌大的房間裡桌椅擺設如同尋常人家,看來李承善是把該收的東西都收起來了。眾人落座後,李承善便道:“李某收到劉大人的書信,知道諸位是我遼東恩人!諸位追查魔宮之事,李某必定全力協助!”
不忍合十道:“多謝李大人,其實小僧...”話未說完,葉雲季音便打斷道:“請問李大人,近些時日建州衛附近可有西域服飾裝扮的人經過?而且還帶著兩輛囚車!”不忍雖被葉雲季音打斷了話,可心知她是怕自己一時嘴快,說錯什麼話,於是急忙閉嘴不語。
李承善道:“這些日子確有不少西域人到此,其中有一隊人馬不下十人,確實帶著囚車而來,正是魔宮的人。只不過這些人沒有在建州衛胡作非爲,所以我等也沒有查探!”
“這夥人去往何處了?”葉雲季音連忙追問。李承善兩眉皺起,似有疑惑,“不知諸位與魔宮有何樑子?雖說魔宮只是西域門派,但手下高手如雲,勢力不可小覷,可不是好惹的呀!”
葉雲季音道:“我等此次前來,是受一位武林前輩所託,追查魔宮密謀已久的一件大事,最近幾年魔宮大有捲土重來之勢,此事不僅關係到武林,就算是對於朝廷也不是件小事,所以彭大人還請了皇上旨意,這纔派錦衣衛千戶大人協助我等。此事事關重大,不便細說,還請李大人見諒。”
李承善聽完麵露驚訝之色,兩手緊按椅凳扶手“此事連皇上也驚動了!”葉雲季音向北唐煜一眨眼,北唐煜立即心領神會,冷眼道“正是!彭大人請得皇上聖旨,全力協助此事!”此話一出就擺明了,這事兒是皇上交代的,你李大人就別多問了。“永樂帝朱棣”何許人也!乃當今天子,威武雄風霸氣乾坤,雄才大略可與洪武帝朱元璋比肩,他做燕王時便名動天下,驚得蒙古人聞風喪膽。登基後勵精圖治,鐵腕掌江山,雄兵震八荒,朝堂官員無不對其心服口服、死命效忠,更何況是這建州衛小小都督。於是李承善嘿嘿一笑,便不敢再多問,“原來如此,聖上英明!那夥西域魔宮的人,到了建州衛後只停留了半日,便向着長白山而去。”
“長白山!”葉雲季音皺眉道:“江湖傳聞,西域天和宮三百年前出自長白山,莫非真是如此!”李承善微微頷首,“好像是有這麼一說,不過長白山是我女真族的發祥地,自古以來並未聽說過有什麼門派。不過西域魔宮一向行事詭異,卻也難說得很。”
映蓉笑道:“長白山嗎!就離我葉赫那拉部不遠呢。”
“長白山一帶寒冷非常,要找人恐怕不容易!而且那是我女真族的神山。”布庫裡若有所思說著。小和尚此時真是不知天和宮的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不知自己的師傅和了塵大師會不會被凍著。
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言商量對策時,映蓉不耐煩道:“你們漢人就是囉嗦!直接去看看不就好了嗎,長白山我從小玩到大,我可以帶路!”
“映蓉施主!”小和尚聽完立即拱手致謝。映蓉扭臉冷哼,“我可不是幫你!我是看布庫裡的面子。”不忍摸著光頭嘿嘿笑著,“都一樣,嘿嘿,都一樣。”映蓉做著鬼臉,“什麼一樣!胡說八道。”
李承善見映蓉願意自動幫忙那是極好,省得自己還要拐彎抹角地問她,“有葉赫格格幫忙自然最好!李某再修書一封給大貝勒,請他派些勇士相助。”映蓉一聽李承善要給自己的大哥寫信,立馬就急了,“不行!我自己帶路就好,不要告訴我大哥。”李承善不解道:“為何?有大貝勒相助不是更好嗎?”
映蓉急得直跺腳,“不行就是不行!老李給個面子好不好?”眾人聽映蓉竟叫李承善“老李”,皆是一驚。李承善聽完不但不覺著變扭,反而大笑幾聲,“李某明白了!格格是偷跑出來的吧?”
映蓉笑道:“這,我這不叫偷跑!我這叫溜走。”說完眾人不禁大笑起來。
李承善對布庫裡吩咐,“此事劉大人已交代過,更有皇上下的聖旨,就辛苦布兄弟一趟了!隨著諸位同去長白山,務必一切小心!”布庫裡立即拱手領命。但小和尚則急忙拒絕,不願讓布庫裡跟著涉險,“這如何使得!”
“小師傅放心!布兄弟武功高強,李某可是見識過的,有布兄弟隨行,一切也好有個照應嘛!”不忍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原本請人幫忙就算了,救師傅本是自己的事,可卻偏偏拉了這麼多人與自己一同去冒險,這如何是好?
布庫裡看出小和尚心思,笑道:“咱們不是兄弟嗎!你們漢人有句話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兄弟不必多言,就這麼決定了!”
不忍見布庫裡一臉堅定,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只得嘆了口氣。葉雲季音在耳邊低聲道:“多個人多個幫手,何樂而不為!”“可是...”小和尚話未說完便見葉雲季音將食指放在嘴邊,對自己做了個“噓”的手勢,彷彿再說:本姑娘自有打算!於是眾人便敲定了,由映蓉與布庫裡陪著小和尚等人同往長白山。
待到眾人離開都督府後,大廳後院走來一個身著東廠官服的人。此人身形看上婀娜多姿十分風韻,彷彿一位絕世的嬌美人,可當此人走入大廳後,便見來者不是名女子,而是名太監,一個濃妝豔抹的太監。
李承善見門外走進的人正是位衣著華麗的公公,急忙拱手施禮“木公公!”此太監正是“東廠大檔頭木蘭青”,只見他豎起蘭花指,嬌滴滴的走上前,微笑道:“李大人!您的哪位副都督靠得住嗎?”
“木公公放心!”李承善說完似乎想到什麼,略微生氣地繼續道:“木公公!您怎麼不事先說明,那些人有皇上的聖旨,害得下官險些闖禍!”木蘭青掩嘴笑著,“哎喲,咱家忘了!再說,李大人自從接任建州都督之後,一向為官清廉愛民如子,這些事督主都在皇上面前為李大人美言的!”李承善一聽此話,立馬拱手微笑,“多謝督主!不知木公公是否要隨著他們一同前往長白山?”
木蘭青道:“咱家還要回京覆命,至於長白山之事,有我東廠百花飛箭營和三檔頭洛雲霞前往,咱家就不必操心!”李承善聽完驚得立馬站起身來,“竟連百花飛箭營和三擋頭都出動了!”木蘭青看著自己的纖纖玉手,忽地冷笑一聲,隨即抬眼瞪來,“李大人!不該您問的,最好不要問,不然督主怪罪下來可不好辦!”李承善立馬打著哈哈,“木公公說得是!在下多嘴了,多嘴了!”說完又補一句,“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那些人有皇上的聖旨,東廠冒然插手,這。”李承善試探性地問著。
木蘭青嬌笑道:“呵呵,彭飛虎請到的聖旨可沒有說不許東廠介入。再說了,咱這叫協助,不叫插手!東廠向來只聽命於皇上!皇上雄才大略古今罕見,一切行動督主早已向皇上稟報並請示過。咱大明朝雖大,可每日每件事皇上都瞭如指掌。”李承善聽完頭上冒著冷汗,“是是是!皇上英明。”
布庫裡與映蓉隨著小和尚等人回到客棧,準備收拾好隨身行李便立即上路。可到了客棧中才聽曲無憂告知“雍華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