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論道
徐北關不疾不徐緩步走到城隍廟外,小廟本就不大,又因年久失修,無人打理,則更顯破敗,門口已經沒有了大門,只有兩塊破木板擋著,抵禦一些寒冷,徐北關抬頭看向小廟屋頂,還缺少了幾塊瓦片,倒是晚上可能省了一些燈油錢,也有幾分山上的老道長所說的,“屋外下小雨,屋內下大雨”的荒誕景象,徐北關心內沒來由的想到,自己今天是不是還要做一回補瓦匠?
徐北關收好佩劍,儘量收起自己那副冷若冰霜,古樸道人的模樣,微微將門前的破木板挪開,看見小廟中正燒著一個火堆,廟中的神像已經沾滿灰塵,藉着火光尚可微微看清神像的模樣,徐北關輕輕打了一個手勢,眼神虔誠,繼而開始尋找此次前來尋找的真正人物—小乞兒。
看到眼前的一幕,徐北關不禁感到有些想要發笑,火堆旁邊,乞丐少女正在擺弄一個小木罐,裡面應該是裝有某種昆蟲,而少女此時此刻正和它較著勁,嘴裏還嘟嘟囔囔,唸唸有詞。
徐北關看見靠近廟牆附近堆有一個草垛,上面鋪著一床雖顯破舊但是還算乾淨的的被褥,一個老人橫著躺在上面,悠悠唱著小調:桃葉尖上尖,秋蟲兒鬧聲喧,日思夜想的六哥哥,來到了我的門前。小調歌聲悠揚,被老人吟唱,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這時少女突然大聲道:老頭兒,你能不能別哼哼了,這麼難聽,還這那麼大聲,把我的螞蚱都嚇壞了。轉而繼續逗弄著她的木罐。許是感覺到了有些不一樣,被老頭兒稱作阿刁的少女突然抬頭,臉上的表情也從認真變成了驚喜。
阿刁大聲說道:道士哥哥?你怎麼來了,放下手上的木罐,站起來小跑著向徐北關跑去。
徐北關收不住笑意,與少女阿刁撞了個滿懷,然後將她從懷中推出,替她好好整理了衣服,捏了捏她的小臉,柔聲說道:女孩子家要有女孩子的樣子。
阿刁嘟著嘴,小聲說道:跟老頭兒一樣煩人。
轉而卻興奮起來,道士哥哥,我帶你去見我爺爺。說著牽著徐北關的手向草垛上的老人那邊走去。
老人此時也正經坐了起來,眼神不住上下打量著徐北關,就有點兒像未來婆婆在看自己兒媳婦。
徐北關沒有打傳統的道教手勢,而是深深鞠了一躬,恭敬說道:在下是若虛觀弟子,徐北關拜見前輩。
老人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隨意回答道:好的,知道了。
這時少女在一旁或是替徐北關打抱不平或是對老人剛纔哼唱的“難聽”小調心懷不滿,提聲說道:老頭兒,你有沒有禮貌啊,人家在好好跟你打招呼,連站起來都不會?
老人一旁笑道:小丫頭這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都說女大不中留,可我看,這小女子則也是不中留啊!
少女阿刁有些不樂意,氣呼呼的拉著徐北關向神像下邊的空地走去,一邊說著:不理這個老頭兒了。
徐北關向老乞丐報以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任由著少女拉動自己衣角,隨她走去。
老人點頭微笑示意無妨。
火堆旁邊,少女阿刁仍然擺弄著手中的木罐跟其中的小螞蚱較勁,徐北關端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注視著她,眼光溫柔,巧合使然,在老人那邊看來,火光映照出二人的身影,有點兒像小說中所說的神仙眷侶?
約過了個把時辰,少女經不住睏意,發出輕微的鼾聲,徐北關堆好了稻草,又簡單的鋪上了一些衣物,抱起阿刁放在了草堆上面,又脫下自己身上的道袍,蓋在少女的身上,確保阿刁不會凍著,才小心的向老人身邊走去。
徐北關緩聲開口說道:前輩不是普通人,為何甘心在這個小鎮上做一個乞丐?而對阿刁,晚輩看出您並無惡意,只是我還是剛知道她的來歷,希望前輩如實告知,如有失禮,請前輩不要見怪。
老乞丐盤起雙腿,一本正經說道:世間王朝紛爭苦亂。洞天福地之處,受氣象波折,已經如垂垂老矣的婦人一般,經不起任何喪子失夫之痛了,只是天道迴圈,報應不爽,我不逆天而為,可也終究不願任由著老天真如你們道家所言,以萬物為芻狗,任由其自生自滅,洞天破碎我不管,可若是其中又牽扯到了眾多百姓,我卻要和這天,掰掰手腕了,所以我願意做一個乞丐,來擔當看守這偽洞天的聖人,沒有什麼特別的。而這個小姑娘,是我之前在小鎮裡遇見的,看見她的時候,小姑娘在大雨天,身上披著一個破舊的蓑衣,也不說話,就是這麼看著我,也不哭,就是小臉兒凍的通紅,我看著可憐,就收留了她,她的根骨很好,雖然比不上天生的金蓮種子,但是也是數千人中無一的體質,只是我不打算讓她去踏入這個變得髒亂不堪的江湖了。如果有一天我能查明白她的身世,將她交給她的父母。也算了了我的心願,我幾年前曾經登過琅琊山,去過你們道觀一次,隱匿在世俗王朝中的清流道家,已經不多了,你們的掌教很不錯,我們曾經有過一次手談,至今還是讓我記憶猶新啊,其實我也沒有什麼資格跟你說這麼多,倚老賣老罷了。
徐北關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她就交給前輩照顧了,晚輩也相信,在即將驟起的亂世之中,前輩可以更好的照應她,只是如今晚輩還有一事相求。希望前輩可以為我解惑。
徐北關接著說道:我下山之後,在小鎮中曾經遇見過個一位傀儡師,迫害百姓,最後才方知,也是一個可憐之人,我準備將其安葬之時,她身上掉下來了一枚古樣銅錢,我的掌教師傅命我迅速下山,尋找小鎮中的宗祠,隨機應變,本想來看她一眼,再去找尋,如今遇到前輩,希望前輩可以為我解答疑惑,銅錢的來歷和宗祠之事。
老人哀嘆一聲後說道:小鎮中的所有事,都如我手心中的掌紋,一切都可以看見,卻不可以更改,只是今天之後,小鎮中的所有玄通秘法就都不在我控制了,就像山河崩塌,雨傾如瀑,不再由人了。
老人甩了甩手,遙遠小鎮東邊,如驚雷炸起,老人聲音緊接著而至,這不是還沒天亮呢嗎?陰陽家的出世二公子,就這麼沉不住氣?
小鎮東邊的白衣男子此時此刻心曠神怡,老人如此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一次權力的交接,白衣男子微笑著,自言自語道:農家選出來的聖人,真的很痛快呢。
而在城隍廟中,徐北關卻可以看到老乞丐似乎蒼老了許多,原本烏黑的頭髮此刻也斑白了一片。
不等徐北關出聲,老人就提前說道:不礙事,天道輪迴,長生之人所定下的規矩,就是如此,不必在意,順從就好。那枚銅錢原本是宗祠中的一件秘寶,只是陰差陽錯地消散了大半的靈氣,提前破土而出,又不知為何選中了那個女子傀儡師做了主人,想必你們掌教也是由此,推測出了其中的一些秘密,才讓你來尋找宗祠,說道這宗祠,不過是幾家長生之主定下來的一個小陣法罷了,其中以百姓之力,供奉洞天靈氣,但是比起這小洞天的福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只是對於那些眼淺之輩,確實是一場大的造化了。
徐北關聽後,沉思良久,道家本身就是講究個清淨無為,而求長生之道,只是我們若虛觀對待百姓一向是寧願身死道消,也要在能救一人便多救一人,如果真如前輩所言的話,那麼寶物出世,宗祠中所有牌位代表的百姓,又該如何?
老人輕聲說道:不死也不活,全部淪為人間走肉,倒是真正的超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抱歉,我無法更改這一切,等到寶物破土之時,我會與下一任掌管小鎮的人,進行交涉,儘量改變這一切。
徐北關面色陰沉,倒不是因為老人所說,而是對於那些聖人所做,徐北關很生氣而且從未如此生氣。
——
小鎮東邊,天尚未亮,月亮懸在天邊,白衣男子緩步走過小鎮的每一條小街小巷,像是在逛著自己家的後花園,步履不大但走的很快,像是在找著什麼,終於在一處偏僻的小巷中,一家不大的庭院門口,停下了腳步,望著天空,夜色濛濛,白衣男子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安靜地等著天亮,看著腳下坑坑窪窪的石板道,露出苦笑,本來是天上的仙子,何苦來到這人間遭這一趟罪呢?白衣男子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現在白衣男子心中想的是:一會兒她出來,我該怎麼打個招呼呢?想了半天,終於臉上露出了笑容。
小生不才,千山萬水,奔波來到此地,複姓趙祥,單名一個宇字。可敢問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