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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國破

    永安十五年,三月,春。

    北風獵獵,吹得京城一片蕭然。

    象徵皇家權威的金鑾殿中,左起十三根由上等實木為原料並塗以硃紅的柱子有數十道肉眼可見的劍痕掃過,殿中的方磚亦有破碎的痕跡。

    那象徵皇權的龍椅之上,一位中年男子斜靠在椅背,單手握住椅上龍頭,身著龍袍,面容枯槁如死灰一般,兩鬢微霜,兩眼雖尚且有神,但整個人已經氣若游絲,帝王之氣正以一種修道之人可見的速度迅速消散,皇帝身邊也並無照應的總管公公,只有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孩童,身著縞素,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但兩眼透著靈氣,偌大的金鑾殿本該氣勢恢宏,百官朝奏的景象,此時不復存在。

    而此時,一紅衣女子,信步走上臺階,步伐看似與普通人無異,如若仔細觀察卻像行於霧裏,讓人能看見卻又無法看清。

    紅衣女子面帶薄紗,身姿玲瓏,納蘭輕吐:我前十三劍劃破金鑾殿,還有一劍,可殺天下人,你,殺不得?話音剛落。

    起手劍直指皇帝眉心。

    朕,開運河,立科舉,減賦稅利百姓,築邊城御外敵,功在千秋。你恨我,無非是因為我辜負了你的姐姐。朕虧欠於她,但爲了天下,朕無愧,如今寡人氣數已盡,有些藩王必會打著勤王的幌子。幹着那些謀朝造反的勾當。我死無妨,也算遂了你的心願,離兒尚小,只求你帶走離兒。護他平安。說完這些。皇帝沒有在意那隨時可以取他性命的利劍,而是有些費力的伸出手想要拉住那個孩童。

    亡國的皇子也算是皇子嗎?紅衣女子不無譏笑的道,接著說道:你的天下事。我不會管,也不想管,但是姐姐的孩子,我自會帶走。紅衣女子收起了劍,不再看皇帝一眼,轉頭望向那個男孩兒,目光也變得溫柔。

    你叫什麼名字?

    母后曾說:願天下有情之人,陌上人相望,白首不分離。所以叫我陌離,小男孩兒回答地並不怯懦,眼前的這個人對他來說並不讓他感到害怕,反而有種天然的親暱感覺。

    姐姐,你當初執意跟隨這個“負心人”。最後卻落得這般下場。我定好生照顧離兒,慰你在天之靈。紅衣女子在心默默唸道。

    帝王氣數,天下間僅此一份兒。不會多,也不會少。

    此刻,浩瀚紫氣幾乎盡從皇帝身上脫離,轉移到龍椅旁邊的一方玉璽之中。

    唰的一聲,玉璽自動飛到紅衣女子手中。女子朗聲道;帝王心術我不懂。但是你的東西,就一定要歸離兒。

    ——

    永安之前年號倉莫,國家名為大商,皇帝為惠政王,名曰惠政卻驕奢蠻橫,荒淫無道,逢天災之年,仍大興土木,建阿房,摘星二樓,不顧大臣上諫,並在朝堂之上,以弓箭射殺了直諫的大臣。為搏妃子一笑。長此以往,百姓食不果腹,怨聲載道,倉莫八年,各路人馬揭竿而起,如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勢。

    李乾祖籍江浙,掌握江浙一帶的絲綢,茶葉貿易。卻自幼好武,立志投身行伍,報效國家。戰亂爆發之後,便依靠家中財力,迅速組建軍隊。擴充人馬,以江浙地區為根基,自南向北先後消滅了其它起義軍,勢如破竹的直取皇城,而當時的王妃,後來的皇后娘娘,每次出征必定隨軍同行,擂鼓助威。

    倉莫九年,七月,李乾大軍攻破皇城,惠政王懸樑自盡於皇殿。入城之後,李乾下令火燒阿房,摘星二樓。大火數日不熄。

    同年,建國為大正,年號永安。定都於南陽。

    此事說來簡短,甚至時間上來看也不過短短一年,便新國換舊朝,攻城勢如破竹,百姓民心所向,天時地利人和,看似沒有不成的道理,只是其中艱險秘聞,便不足外人道,只能說與山鬼聽了。

    新皇初登大統,狡兔死,走狗烹該是歷朝的慣例,最好也無非是像前朝宋祖一般,杯酒釋兵權。留下眾人一條命,辭官致仕,告老還鄉。便是最好的公道了。

    李乾登基,兩件事為世人所費解,一,征戰的將軍皆封異姓王侯,分封國土,三位藩王共分四洲,十七郡,境內可自行處理自藩之事,甚至可以自立法度,換而言之,異姓王便是土皇帝。

    據民間說書的人講,此令一出之時,滿朝譁然,勸諫,上奏的摺子一時間多如牛毛,三天上奏的摺子堆起來就像關外的千層積雪,李乾見此狀,命掌房太監將全部摺子攏起,堆於青雲宮門前,付之一炬,傳言火勢將門口的大石獅子薰得焦黑。從此後,再無奏疏議論此事。

    二件事,登基後,隻立一位皇后,並且終生不納嬪妃。因封王之事在前,所以立後之事引起的大大小小的波瀾,數日後便平靜了下來。

    三月初,江南郡,煙雨微朦如春閨女子,欲拒還迎。

    平川王府議事閣,啪,身著白衣男子最後一手黑棋,下在棋盤邊緣處,直落白起龍眼,下完這手棋後白衣男子頗為滿意,提起一壺江南盛產的春櫻,向口中倒去,少了些平素中江南士子的文雅,酒入喉中,棋逢對手,生平快事!先生認為如何啊?白衣男子笑問道。王爺有如此雅興,棋出險著,世貞自認兩樣皆不如王爺。對面青衫男子行跪禮雙手作揖恭敬答道。

    如若他人這麼說本王,我一定給他兩耳光,罵他少拍本王的馬屁,可你能這麼說,我卻很高興,白衣男子邊說邊起身,手仍然不忘提著春櫻酒,望向窗外。

    你提的《十一策》我已經看過,皇上氣數已盡,怕就是近日的事了,依你所言行事,的確是對平川最為有利。

    那就請王爺迅速做出決斷,出兵京城,以免被他們搶佔先機啊,青衫男子插話道。

    平川王默然,眼望西北。

    京城七十里外,淮陰城,京都洛陽的最後一道門戶,數日前突然來了一隊重軍,四千騎兵統一著黑色重鎧,配暗紅色大馬,步兵約三千餘人,著輕鎧,手持長槊,腰間掛有月圓形彎刀。七千大軍,為首旗官高舉紅色蕭字旗,天下間只有一人有此蕭字旗,鎮北王,蕭凱轅。暮色時分,餘暉映戰旗,殘陽如血。

    按大正律法,甭說軍隊,就算是有點規模的商旅,武林幫派,想進淮陰城都必須經過層層排查,收繳兵器之後方可入城。而鎮北軍未經皇帝宣召擅自離駐地進京師。此舉已有造反之嫌,

    鎮北軍抵達城外之時,為首副官長喝一聲,開!淮陰城守軍便乖乖開啟了城門,動作迅疾程度甚至比得上京城浪蕩子遇見青樓花魁的寬衣速度了。更有傳言,蕭凱轅騎馬入城之時,一百餘騎尾隨其後,鐵蹄陣陣,這陣勢更是將開門的一個士兵活活的嚇暈了過去,具體真實性無從考證,卻從側面印證了那句天下騎軍,鎮北蕭軍第一,其它騎軍第二。所言非虛。

    羅峰山,位居大正國南面,幽州,淮州交界之處。地理位置特殊,並且山上修有府邸,正是第三位異姓王,淮南王,趙浩之府,淮南王府是三座王府中修建最為簡單的一座,正門口不過是的兩個普通石獅子,東西廂房不過三十餘間,會客廳堂亦沒有珍惜的古玩字畫,幾把普通的梨木太師椅,方桌便是全部傢俱,整座府內最珍貴的就是淮南王的書房中掛著一幅當今皇上御賜題字,國之重器。三位藩王中只有淮南王最是低調,卻也最受皇帝器重,四洲得其二便可見端倪。

    三月,平日略顯蕭條的淮南王府更加冷清,京城雖遠,但城中事瞞不住有心人,今日不斷有謀士求見王爺,說是要出兵勤王,輔佐皇子登基,可誰都知道,淮南王兵力最多,財力最盛,供給最為充足,一旦出兵,最後到底是勤王,還是藉機把身上的袍子換個新的,誰都未可知,

    整個三月,數十位謀士晝夜求見,淮南王只有六個字,不見客,不出兵。

    金鑾殿內,皇帝李乾在龍椅上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死相併不猙獰可怖,不悲不喜,好像睡著了一樣。只是雙眼未曾閉合,盯著這個只有十三歲的少年,目含慈祥。

    李陌離望著這個天下人的皇上,自己的父親。自打生於東宮之中,爾虞我詐,時不時見血的事兒,李陌離看見得不多,聽見的卻不少。有的人真疼自己,就像母后,或教自己識字的太傅孫老頭,又或眼前這位只見過一面的姐姐,有的人卻讓自己看見就從骨子裏感覺到冷。而這個天下最大的官兒,李陌離感到很模糊,記事起不過寥寥見過十幾次,印象中他不愛笑,卻也沒有嚴厲的呵斥過他。如今第一次看見他對自己笑,李陌離知道這似乎也是最後一次了。李陌離心裏有些酸但是沒有哭,抬手將李乾的的雙眼合上。大正十五年的江山也隨著這一閉眼變得風雨飄搖。

    平川王府,似無事發生,一切尋常,只有平川王一人酩酊大醉,長睡不起

    鎮北軍一千騎,鎮北王一騎,直入皇都,聲若驚雷。

    淮南王府,滿府皆著白衣喪服,淮南王面向西北皇城方向,長跪,磕頭。泫然泣下

    紫禁城中,一襲紅衣出城而去,絕代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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