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招魂幡的驅策，一道靈魂從旗麵的骷髏口內鑽出。

    定睛一瞧，那靈魂分明是四五歲孩童的模樣，長得嬌俏可愛，卻消瘦得很，一雙大眼睛則像是泛着漣漪的深潭水。

    ——這就是童老大的女兒。

    被煉製成爐鼎，慘遭親生爹爹以及兩位叔父分食的女孩兒。

    第十一殿殿主烏略大人問道：“你爹還有兩個叔叔都將永生永世困在本宮的石壓地獄，呼天不靈，叫地不應，你大可放心，就連他們的靈魂也逃不開此處，永永遠遠地在本宮這山路上不斷輪迴受苦……你大可以解開心結，去投胎吧。”

    小女孩兒卻是搖了搖頭，並不願離開。

    “什麼？”烏略殿主訝然感慨：“你不希望見到他們慘遭不幸？難道你不想要報仇嗎？難道你就不痛恨嗎？”

    “不，我不想報仇，也不痛恨……他是我爹，縱使他要了我的命，也權當我把‘骨肉’還與他，不再欠他生身之恩罷了。”

    “那你為何眷戀於世間，不肯投胎轉世？”

    尚未開口，一滴晶瑩的淚花就順著小女孩兒的面龐滾落……

    鬼，居然也是會哭的，也是有感情的，也是會難過的。

    “我想再見我娘最後一面……”

    她的孃親……

    倔強又可憐的孃親。

    都怪她活著的時候，幼小無力，除了抓著孃親的衣角，躲在孃親的身後瑟瑟發抖，她什麼都做不到。

    無論遇到怎樣的危險，在凡人界，孃親的親族被滅九族的時候，在修真界，被爹叔等人逼迫殘害的時候，她總是會義無反顧地擋在自己的面前。

    明明，孃親也是那麼地弱小，那麼地單薄，那麼地無助。

    ……

    從招魂幡上又鑽出了一道影子來。

    消瘦得更為可怕的靈魂，或者說，這纔是真真正正的鬼。

    ——眼球凸出似乎隨時會掉下來，面頰凹陷腐爛，大半張臉被禿鷲叨啄過，露出森森白骨……周身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鬼魂四肢著地，像是某種巨大的昆蟲一般到處遊躥。

    哪怕是馮師兄這等修真者，也不由心驚膽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把孩子還給我，還給我……”鬼魂瘋了，她到處亂爬，尋找著自己女兒的蹤影。

    這令陳墨想起了第十二殿的“阿滿妹妹”，想起了第十四殿的枉死地獄……

    當小女孩兒的靈魂撲抱住自己孃親的鬼魂時，自女人的鬼魂身上迸發出奪目的黃光來。

    黃光散去，轉瞬間，就見女人的鬼魂恢復了乾淨利落的模樣。

    ——毫無疑問，這是個貌美如花，清麗動人的年輕女子。

    她環住自己女兒的雙肩，掌下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打，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睡。

    “對不起，我沒能長大，沒能好好兒地孝敬你……對不起。”小女孩兒悶聲說道。

    孃親搖了搖頭，一臉的滿足。

    “對不起，娘常常這樣撫摸我，教給我很多很多的道理，可我卻什麼都沒有為娘做過，對不起。”

    孃親只是搖頭，一臉的幸福。

    “孃親總是這樣，好溫柔，好溫柔，好溫柔……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了……下輩子，這樣沒用的我，下輩子還能成為你的孩子嗎？”

    “我的孩子，”孃親終於開口，她的嗓音聽起來，那麼溫柔，那麼溫柔，那麼溫柔，“你永遠都是我最寶貝的孩子。”

    “謝謝你，娘，你真的好好。”

    “謝謝你，投生做了我的孩子……沒能保護得了你，對不起……你纔是，好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