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爬起來，默默地跪在地上，給補丁陳母磕了頭。

    他站起來，眼底的神采中又充斥了堅定。

    陳墨朝房門走去……

    又有誰能知道，哪怕這一切不過是幻覺，是虛妄，他也好希望自己能留在這裏，多呆一刻，多呆一瞬間，都是幸福的。

    但，他有他的路要走。

    他不能停留。

    牆上掛著的斗笠，門口蜷縮打鼾的大黃狗，還有院子裡晾曬的山間堅果……

    每一樣都擁有令他駐足不前的魔力。

    “等等！”忽地，身後又傳來補丁陳母的聲音。

    “娘不求你什麼，可你好歹也是個修真者，至少要穿的好一點，吃的好一點吧。”

    補丁陳母走上來，將懷中的竹青色長衫展開來。

    這長衫的底色款式與太清宗的弟子服很相似，又略有不同。

    補丁陳母親自把長衫幫陳墨穿好，她的掌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領子處摩挲，撫平。

    “一個人在外闖蕩，別教娘擔心。”她說道。

    陳墨心頭涌起一抹難以言喻的愁緒。

    被張良稱之為“麵癱”的臉上呈現出豐富的表情。

    寧夜靜悄悄的，村落靜悄悄的，可陳墨還是要離開了。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嗯。”陳墨笑著說道：“謝謝娘。”

    不料，補丁陳母卻冷不防地推了陳墨一把。

    “我不是你娘，我也沒有你這麼堂堂正正的好兒子。”

    補丁陳母的嗓音發生了變化，不再是陳墨記憶中親生母親的聲音，而變成了一種滄桑到極致，又悲傷到極致的老婦的聲音。

    隨著她這麼一推，陳墨登時就感覺到天旋地轉了起來。

    他的身體像是被龍捲風捲走了，眨眼，就再也不見靜謐的小村落，黑色天鵝絨般的天空，以及，站在家門口的柵欄邊默默等待兒子歸來的母親的影子。

    然而，倒退中的陳墨，還能聽得見第十四殿主蒼老的呢喃之語。

    “兒子，娘想你了。”

    “兒子，娘給你做了新衣裳。”

    “兒子，娘做了你最愛的菜，你什麼時候回家？”

    “兒子……一年前的今天，你外婆進階失敗，被雷劈成了灰，她是不是去找你了？你要代替娘，好好兒地照顧外婆，她年紀大了，又當了多年的宗主，脾氣又倔又硬，兒子，你千萬別惹你外婆生氣，你外婆其實也很喜歡你的……”

    被龍捲風送出第十四殿的陳墨噗通一聲撲倒在草地上。

    他昏昏沉沉地抬起頭，竟然發現面前是一座龐大的棺材。

    棺材的門緩緩閉合的時候，陳墨似乎隱約瞧見了一道黑色的人形影子蜷縮著抱膝坐在門邊。

    隨著轟然巨響，棺材蓋上了蓋子。

    再定睛瞧去，這棺材分明又是一棵望不到頂的參天大樹，枝丫繁多，蔥蔥蘢蘢。

    “烏呼，哀哉！陳墨，你要是過不去這養藏山了，歡迎你住進我這棺材裏，我會把你當成自己親生兒子一般疼愛的。你往西邊走十里路，是第十三殿，往東邊走十里路，是第三殿。”

    ——空中盪漾開來的，是第十四殿殿主的聲音。

    陳墨又嗑了一頭，旋即起身離開。

    一個人的征途中，他望了望天上的圓月亮，這是他進入養藏山以來，第八天晚上的圓月。

    又是一年凡人界的中秋節到了。

    爹，娘……兒子想你們了。

    爹，娘……兒子想你們了。

    爹，娘……兒子想你們了。

    ……爹，娘，兒子想你們了，你們能聽見我的想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