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明明知道，面前這兩個補丁爹孃是假的，然而當滿臉縫合線的陳母掐住自己的脖子時，他還是沒有反抗。

    明明這一對渾身補丁的爹孃身上不曾顯露半分靈氣。

    適才的野雞，陳墨一口未動，全留給了爹孃。

    他只乾巴巴地吃著高粱米飯，入口的味覺，很古怪。

    陳墨立時就意識到自己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小石子。

    他卻還是硬生生將一碗石子吃進了肚子裡。

    雖然對於陳墨不碰雞肉的表現很不滿，但補丁陳母還是心疼他的穿著打扮，並藉着油燈昏暗的光影，為兒子縫補起衣袍來。

    陳墨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回味著，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個夜晚。

    結束手頭上的縫補之後，陳墨穿回了自己的長布衫，身上似乎也沾染了久違了的母親的味道……

    想不到的是，補丁陳母拿出了針線要將陳墨身上的傷口縫合起來。

    從第十五殿遭至妖魚襲擊，到被沙浪衝至此處，一路上，陳墨的皮肉早就破開了大大小小的血口。

    然而，哪怕不是修真者，這樣的傷口也無需針線縫合。

    補丁陳母堅持，她還說，只要陳墨變成他們這幅鬼樣子，他們一家三口就能永永遠遠地在一起了。

    “你難道不想和爹孃開心，幸福地享受享受天倫之樂嗎？”

    補丁陳母的言辭，確實是陳墨內心最最嚮往的。

    他，還是搖了頭。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補丁陳母突然怒火沖天地掐住了陳墨的脖頸。

    陳墨完全可以躲開，甚至殺掉虛假的爹孃，但他沒有。

    補丁陳母將陳墨撲倒在地，哐噹一聲，旁邊的凳子也翻倒了。

    是陳墨適才坐的凳子。

    陳墨睃了一眼，旋即眼眶泛紅——

    自打陳父癱瘓了之後，一日兩餐，就只有陳墨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餐桌旁。

    所以，家裏兼做課桌的餐桌邊，只有陳墨一個人的凳子。

    他還有個習慣，就是在自己的東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幻覺到底是幻覺。

    幻覺中，他家的餐桌旁，有了三張凳子。

    可幻覺中，他的凳子上，卻沒有他六歲時在凳腿上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名字。

    恍惚中，還能聽見死命扼住自己喉嚨的補丁陳母的尖叫。

    “我的孩子！”補丁陳母又哭又笑，瘋瘋癲癲地哀嚎道：“我的孩子，你為什麼要離開娘！你為什麼要去死！你丟下娘一個人，讓娘怎麼活！我的孩子，咱們一家人要永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補丁陳母的哭聲並不做假。

    情真意切。

    她的眼淚滴答滴答地打在陳墨的額頭上，眼皮上，使得陳墨略有模糊的意識又清醒了起來。

    “娘……”陳墨開口喚道。

    補丁陳母的手頓了頓。

    陳墨似乎是在笑，淚水卻也流了下來。

    他抬起手輕柔地擦去了補丁陳母的眼淚。

    “娘，你和爹說過的，不要求我出人頭地，卻要求我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可以一輩子庸庸碌碌，卻一定不可以違背良心……”

    “娘，我都做到，兒子，真的做到了。”

    陳墨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