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昂回到房間，蒼白的臉色染上一層陰翳。

    鬼童白衣飄飄，跟在鄭昂身後，青白的面容，看起來竟有些乖巧。

    鄭昂好久纔出聲，“沒想到那老道士還有點道行，鬼童，你最近不要跟著我了，對了，昨晚是哪個不知死活的鬼去了我爹那裏？”

    鄭昂開始興師問罪了，語調冰冷，但沒有對上老道士那樣的火藥味。

    鬼童坐在桌子上，盤著腿，說，“是為霜哥，為霜哥也說我最沂不要到處亂晃。”

    鄭昂聽到是為霜，眉頭一皺，嚴肅地對鬼童說，“你確定是為霜？果然，當初就不應該放過他，如果不是看他實在可憐。”

    鄭昂雖然不會道術，但是他的一身陽氣卻是克鬼治鬼的利器，也正是憑著這一身陽氣，鎮壓住了這鄭府方圓十里的鬼。

    鬼童聽到這話不滿意了，嘟著嘴為為霜辨解，“為霜哥已經恢復神智了，我也不知他為何突然就會攻擊鄭之詳，鄭哥，你應該問鄭之詳最近做了什麼壞事！而不是在這裏胡亂定罪。”

    “哦？為霜已經恢復神智了？”

    鄭昂表示懷疑和驚詫，都沒管鬼童的不禮貌，“你不是說怨鬼很難恢復清醒的嗎？”

    鬼童慫了慫肩，用無辜的小眼神對上質問的鄭昂，“可是為霜哥的確恢復神智了。”

    “你帶我去找他，我得跟他打聲招呼。”

    鄭昂最終下定決心去見為霜。

    ……

    鄭昂來到陰氣十足的小佛堂，蛛絲灰塵佈滿角落，鄭昂有種無從下腳的感覺，要知道他可是個潔癖男，平時一點點灰塵就不會他嘮叨半天了，何況是這麼蒼涼破落的地方。

    在鄭昂踏入佛堂那一瞬間，小佛堂的油燈突然亮了，鄭昂一驚，回頭看鬼童，果然，鬼童已經消失無蹤。

    鄭昂能感應得到佛堂裡充斥著一股詭異陰暗的力量，一支毛筆和一張宣紙飛到鄭昂面前，寂靜詭怖的黑暗深處，傳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男聲，那個聲音道:“把你一生中最恨的那個人的名字寫出來，你就能見到我。”

    “我不寫會怎麼樣？”

    “會遇到鬼打牆，你永遠走不出這個小佛堂。”

    鄭昂沉默，他雖然高傲張揚，可這並不代表他他不會審時度勢。

    鄭昂在紙上緩緩寫下兩個字，宣紙展開，劉歡兩個大字赫然暴露在眼前。

    劉歡是鄭昂的生母，而且在鄭昂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鄭昂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怕黎夙在這個人名身上動手腳，開頭的時候黎夙可沒說要求寫活人的名字，所以鄭昂也不算說謊。

    黎夙勾了勾手指，宣紙一下子燃燒成灰，現出身形，站在鄭昂面前，一身青衣，意外地有些書生氣。

    “你找我，有什麼事？”

    語調有些低，顯得有點溫和，這聲調放在一個怨鬼身上，應該很不搭的，可是一旦看到這個人，就會發現，真的很適合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鄭昂卻忽略了這一美色，反而視線下移，落在空中的某一個地方，神色莫明。

    老道士給鄭昂施的法術還不到失效的時候，所以鄭昂很輕易地就看到了自己的姻緣線竟是在黎夙身邊，卻始終靠近不了黎夙。

    人死則緣盡，姻緣線自然無法捆住黎夙，鄭昂哭笑不得，這算什麼？也就是說如果為霜沒死，鄭昂長大之後會讓自己爹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黎夙注意到鄭昂奇怪扭曲的臉色，有些迷茫，他在幻境裡畢竟是鬼，有關人類的某些東西，他自然是看不到。

    鄭昂因為這個插曲，對黎夙意外的多了些好感和包容度，問黎夙，“你為什麼要攻擊我爹？”

    單純的問話，沒有帶質問的語氣。

    黎夙看了鄭昂一眼，他不知道怎麼讓白信良不再兒女情長，可是他有一種直覺，這個幻境是關健，只要順應情態發展，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於是黎夙很老實地說真話，“昨夜我意外地發展鄭之詳的房間裡，有一個陰邪的咒法，原來就是因為鄭之詳把我的畫像釘死了，我纔會成為縛地靈，我控制不住怒火，醒神之後已經殺了人了。”

    黎夙的乖乖配合，讓鄭昂對他以前的一些惡感去了，鄭府人多口雜，對為霜的死並不避諱，再說為霜本來就是因為噁心的花柳病而死的，所以關於為霜的生前事就蒙上了桃色幻想。

    什麼生活混亂，為人不貞，還有許多非常難聽的話，反正鄭昂覺得十分汙耳朵，雖然知道為霜是被自己母親害死的，可是如果不是為霜自己立身不正，死後又怎麼會被這麼多人忌恨呢。

    直到鄭昂真正見到黎夙，才發現耳聽未必為實，黎夙這樣的人，真的不像是那些噁心故事裏的主角。

    鄭昂聽到黎夙的回答，對黎夙發怒表示諒解，要是自己知道害自己永遠不能輪迴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的話，反應恐怕不比黎夙好多少。

    “我可以幫你的忙，那畫像拿下來。”

    鄭昂考慮了一下，直接道。

    黎夙則搖了搖頭，拒絕了，說:“輪迴又怎樣，人間的事，我已經不想再理，當鬼挺好的，自由自在的，不用擔心有什麼被逼無奈。”

    鄭昂聽到這話，卻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想的倒是挺開，你知道自己的姻緣線在誰人手中嗎？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了什麼活人，人鬼殊途，你該怎麼辦？”

    黎夙可沒想過鄭昂心裏的小心緒，笑了笑，眼尾隱約現出黎夙纔有的抹紅，明明是書生氣的長相，卻莫名出現了嫵媚，“我不會喜歡活人的，鄭少爺，你聽過無情道嗎？”

    無情道

    鄭昂腦子一疼，腦海裏好像閃過什麼畫面，心裏竟有些酸澀，仔細一回憶，卻什麼也沒抓住，鄭昂對無情道起了探究之心，他確定自己沒聽說過這三個字，“什麼是無情道？”

    “紅塵本是無情道，不破因果不輪迴。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黎夙的聲音跟腦海裏突然出現的聲音重合起來，仿若一人，鄭昂靈魂一震，不是明悟，而是偏執。

    他聽到一個男人絕望痛喊的聲音。

    什麼無情道，什麼斷情絕欲，都是騙子，騙子，我就是不放手，為什麼一定要慧劍斬情，成仙就一定要無慾無情嗎？

    我不會服輸的，我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