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黎夙時不時地哄逗，小載湉活潑開朗了不少，但是生活中依舊有不順心的地方，那就是遇上御膳房做的吃食實在太差了，小載湉之前嬌生慣養的，奢侈早已成了習慣，如今就算在宮中待了兩年，也依舊吃不下這種鬼東西。

    平民家都不吃這種餿的。

    小載湉向黎夙撒嬌，讓黎夙去跟說說，黎夙跑到御膳房，穿的是高階深灰色大監服，玉身長立，趁著他很精神，御膳房很空閒，人稀稀拉拉地在那裏聊著天，黎夙問:“誰是御尚坊的總管？”

    一個和他同樣穿著深灰色太監服的老太監打著哈氣過來，懶散的問道:“有什麼事？”

    黎夙眼神盯著那太監，眉目凌厲，給他添了幾分少年意氣，與此相反的是他的語氣，黎夙平靜說:“皇上下了命令，讓御膳房的人精心準備吃食，你們可別亂竽充數了。”

    老太監皺了眉一臉難為的說，“你也應該知道現在是國難當頭，現在的錢都填進了那湘軍，淮軍裡了，你以為我們御膳房就不想做點好吃的，那也要有好材料纔是。”

    黎夙便是笑了，“國庫空虛？你怎麼就把兩宮太后的吃食做的這麼精緻，走到路上都能聞到香氣，飯也是上好的碧粳米，怎麼到皇上這裏，你就說國庫空虛了？”

    老太監也是笑，皮笑肉不笑的，一臉嘲諷，“太后是什麼人？皇上是什麼人？太后們可是皇帝的母親，當然要吃的，比皇帝好了，要是不好，那才叫奇怪。”

    黎夙知道在這麼吵下去根本吵不贏，於是直接了當的挑開了說，“你這是看皇上孤幼好欺負是吧？！你需知太后再大，也不過只是後宮中人，就算現在垂簾聽政，將來皇上年紀大了，迫於朝臣壓力，也是要把權力還給皇帝的，你現在得罪皇帝，將來吃苦的就是你！”

    老太監一臉無所謂地說:“到皇上掌權的時候，我都已經榮歸故了，山高水遠的，皇帝老子管不到我頭上，看你這小子眉清目秀的，我便勸你一句，少管閒事，這可是上頭的意思。”

    上頭的意思，慈安？慈禧？還是攝政王奕祈？

    黎夙心下一沉，不論是他們這個哪一位，都是權力中心的大佬，他誰也開罪不得。

    黎夙抱著希望去找了慈禧，慈禧那時候正在聽戲，邊聽邊吱吱呀的哼唱著，李蓮英從背後走來，慈禧對他的腳步聲挺熟悉的，很快就意識到是李蓮英，慢悠悠地問:“什麼事？”

    李蓮英低眉順目，說:“乾清宮小黎子求見。”

    慈禧聽到這名字，從戲裏回神，冷笑了幾聲，說:“不見。”

    李蓮英從她身邊的近侍，日夜相處著，清楚慈禧的習慣，一聽這語氣便知道慈禧惱了黎夙，回頭對黎夙說:“你回去吧！太后不想見你。”

    李蓮英是個喜歡捧高踩低的小人，按理說見黎夙如此落魄，他該好好一通嘲諷。

    可事實上，面對站如鬆，身體抽長已然有了溫潤雛形的黎夙，完全剛纔在路上心裏的冷諷，反而語氣比之平常平和，不是在慈禧面前的諂媚，也不似在宮人面前的刻薄，是一種從來未有過的語氣，像是一個平等的人在和另一個平等的人對話。

    李蓮英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的變化，卻隱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路歷程，他在黎夙身上看到了不屬於太監的明媚顏色，那是真正的男人才具備的東西，它叫傲骨。

    那是去了勢的太監很難的氣勢，可他在黎夙身上見到了，他在宮裏雖然也算是位高權重，可面對那些真正的上位者。他是沒有底氣和尊嚴的，他討厭著這樣的自己，卻又知道這樣的自己他們在深宮之中活的最好。

    誰也沒有錯，只是立場不同。

    可見到黎夙的那一剎那，他還是避不可免，在心裏的隱秘處深深自卑著。

    李蓮英雖然對黎夙有著莫名的不忍，卻也只能保證在黎夙卑微時不踩上一腳，雪中送炭，可不符合他的個性。

    黎夙望著李蓮英，目光帶著感激，“總之，謝過李公公提點。”

    黎夙的誠懇和感激，讓李蓮英心底嗤笑，可目光卻不受控制地柔和起來，滿滿的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