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春淺寒深
黎夙因著初春的一番話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那還是他第一次入主神的三千世界,那時,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雲昭。
雲捲雲舒,天地昭昭,這個寄寓了人間所有美好的名字生在失去記憶的他身上,就像一個獨自醒來的噩夢,沒有前因,沒有後果,只是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直至死亡那一刻的來臨。
他迷倒了世界曾經得天獨厚的兩個男人,得到了主神的認可,開始了自己的成神之路。
那些過往雲煙的記憶慢慢消散,到最後連自己都恍惚不明白到底是做了一場惡夢,還是真實經歷過,要不是初春提起那兩個熟悉到極致的名字,他恐怕到現在都還茫然著雲昭是誰。
雲昭是個傻子,瘋瘋癲癲的,他的母親以前是個官家小姐,後來蒙受不白之冤,當了青樓裡的女支女,身在淤泥沼澤之中,卻依舊單純天真,雖說天真不是錯,但是青樓本就是個魚龍混雜之地,裡面的人或真或假,或善或惡,誰又知道哪一面真、哪一面假,或許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雲昭的母親被一個窮書生騙光了所有的財產,還懷了孕,幾次打胎藥也沒能打下去。
痛了,倦了,眼淚在眼眶轉來轉去的時候,卻是孑然一身,沒什麼可留戀的,亦沒什麼屬於自己的。
雲母去了佛門求籤,是下籤,解籤人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別人搶不走,不是你的,你也彆強留。
可是有什麼是她的呢,沒有什麼是她的,除了她肚子的孩子,天地之大,她早已無處可去。
雲母知道解籤人的意思是讓她打了這胎兒,她本來也沒想留著這孩子來人間辛苦走一遭,可是聽了解籤人的這番話,雲母反倒對以往釋然了,她什麼都不要了,只要這肚裏的孩兒,屬於她的孩兒。
雲母放棄了打胎,可到底虧損了身體,生雲昭的時候大血崩,血止也止不住地流,接生婆遇到這兩難的場景不知如何是好,便問雲母,“保孩子還是保自己?”
雲母連一刻的糾結也沒有,指甲陷入手心肉裡,痛呼道“保孩子!”
接生婆按住雲母的肚子,把孩子擠生起來,看到孩子下面畸形的身體,驚駭道:“這……這孩子竟有……,怪物,不詳的怪物!”
接生婆話沒說明白就奪門而出,生怕沾了孩子晦氣,只留下力竭的雲母抱著孩子,雲母苦笑地吐血,喃喃失神道:“這是命嗎?這孩子竟然是個雙性人?”
“雲昭,雲昭,這是你的名字,你要活下去,哪怕再辛苦。”
雲昭就這麼努力地活了下去,被一位國公爺騙了身,被一位讀書人騙了心,生如夏花,死若秋葉。
雕花長廊,繁花素枝,落英繽紛,溫離裘前來拜求太后初春收回對李如畫的賜婚。
楊德與李如畫年紀相仿,是同齡人,楊德又是天子,按理說不會有人拒絕的,是的,若是平民百姓被賜給了皇帝,管這個皇帝有沒有實權呢,只要嫁了他就有數不清的宮人伺候著,無數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有什麼不好的。
可世家卻不這麼的呆傻短視,他們敏銳地嗅到了政治的風吹草動,楊德只是個被推上來的傀儡皇帝,沒什麼支撐,左有太后專政,後有攝政王虎視眈眈,兩個權力中心的巨頭相爭,中間夾死的小魚小蝦可就多了。
而楊德雖有皇帝的空銜,也不過只是一隻大了點的魚而已,說不定哪天就死了,太后贏,他還有活路,攝政王一贏,楊德只有死路一條。
臥龍之榻,豈容他人酣睡。
這個時候,誰想把女兒嫁給皇帝,不是光明正大地對著太后和攝政王叫板,真是老壽公上吊,找死呢。
可是太后偏偏在這盤看不清局勢輸輸贏的棋局下了一步亂棋,把自家的二妹許配給了皇帝楊德,這又是什麼招數,讓李家的人生下龍種繼承大統?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然,高居右相的老狐狸溫離裘卻不這麼想,楊德雖說是個傀儡皇帝,卻也是名正言順的正統,這很容易給心術不正的人鑽空了一。
李如畫雖說是他和心愛之人生下的血脈,可溫離裘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兒長歪了,聰明倒是有的,可全是些小聰明歪心思,劍走偏鋒,邪氣狠毒的厲害,一點也不像雲昭的孩子。
若是把李如畫嫁給了楊德,怕是要將這朝堂攪到風風雨雨,死去活來,女兒的任性他是知道的,他只怕她錯了都不知道,就這麼愚昧又無知地遺臭萬年,死了都不安息。
在見到李如畫的第一眼起,溫離裘就不喜歡她,不喜歡她諂媚湊上來的眼神,他知道,這個女兒被他的死對頭情敵教壞了,半點雲昭的氣質也無。
可到底是雲昭和他的孩子,他終歸是捨不得她在這無趣的人間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