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民國十二年
相愛已成舊往事,濡溼新筆書荒涼。
以期佳偶重回首,沫雨為簾嬌上妝。
民國十二年,龍城。
“江記者,我知道你好詩。我看了最近有一首詩,很流行的。給你留下了。條件是你得先借我借一晚。”
江晨在寓所裡看到同事劉英雄給他留下的信,不禁笑了。他看到書案上留下的詩,名叫《雨巷》。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
這首詩讓江晨覺得很美,也覺得很頹廢。
讀了很多遍後,江晨開始喜歡那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的意境了,也和作者量樣幻想著自己哪天走在那條路上,是否也會有人期待著與我遇上?
不知不覺,他忽然想到了丁香,自己鄰居家的女兒,一個可憐的鄰家小妹。
“怎麼不錯吧。我知道你就喜歡這個,我可是費了不少事。”劉英雄看到江晨的笑容就明白他接受了。“我和密斯王說過,你對古典詩喜愛是不亞於現代詩的。密斯王說你看了這首詩就不喜歡古典詩的晦澀了。”
“行了,劉大俠,這些東西你還是和你的才女討論吧,真沒必要提我。”江晨說道。
“江記者,人家才女就是喜歡你這款的。”劉英雄獻媚。
“行了,不要提我。如果你喜歡的話,你追吧。我對那些故作高深的名門淑女可不感冒。”江晨皺眉。
“對誰感冒?你告訴我,我寫一個特約報道。”劉英雄眼睛眯成一條縫。
“對你感冒?一個白吃白住的傢伙,你告我,哪會兒回你的家,伯母讓我勸你回家,不是說了一次兩次了。”江晨皺眉。
“吃你的怎麼了,我可以掏錢的,你把我交給我老媽,我這一輩子幸福可就毀了,我老媽給我訂了一門親,那女的比密斯王還長得恐怖,讓我回去就是和這個人結婚,媽呀,和她結婚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劉英雄誇張地說道。
“那女孩我見過,還可以,你不用這麼緊張吧。”江晨笑道。
“江晨,你聽說過沒有,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哥們,我還沒遇到愛情,就被沒有愛情的婚姻綁架了,真的是死無全屍。”劉英雄嘆道。
“你是渴望愛情,還是恐懼婚姻?”江晨不解。
“都是,也都不是,江晨,你不渴望愛情嗎?如果有一天你媽也做和我媽一樣的事情,你不痛苦嗎?”劉英雄問道。
“愛情,這個詞是虛幻的,存在嗎?我不相信,詩詞中所提的愛情,都是得不到虛幻的美好。一經時間就磨得蕩然無存,我不相信什麼感情,不討厭就可以,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媽讓我結婚,我聽我媽的就是了,反正娶誰也是娶,我媽樂意就行。”江晨說。
“我們的江大記者居然是新二十四孝中的人物。”劉英雄嘲諷地說。
“那也比你好。”江晨指了指地上亂七八糟的垃圾。“還嫌別人,我限你一分鐘之內打掃乾淨。否則你給我走人。”
“我掃,我掃還不行嗎?”劉英雄嘟囔說:“和個管家婆一樣。”
“我去採訪。回來你把飯做好。”江晨說道。
龍城的早春還有一絲寒意,迎春早早地怒出頭來,小草也冒出綠綠的尖。
雖有春意,人們還穿著棉襖棉褲,叫賣的小販穿著厚重的棉衣叫賣,窮人們的小孩都聚在小販旁眼睜睜地看著誘人的玩具和吃食,對著大人露出怯生生的樣子。
時裝店裏、百貨店處放著西洋爵士樂或是上海傳過來的流行歌曲,女聲女氣地嗲得落下了脂粉渣。
三五成群的摩登女郎仿上海女人的樣子穿著高跟鞋,露著大腿在高消費的地方穿過來走過去地炫耀。
江晨騎到紅燈區的時候,看到早晨三五個女人懶洋洋地揮著手帕,幾個男人從煙柳巷中出來,連罵帶叫地吼著路邊攤做吃食,相互交流昨夜的感受。
騎到了錦花園,清一色的汽車小樓,別是一番異國風味,哪裏象龍城,根本就象是歐洲。
法國梧桐、長椅、路燈,一切在雜誌上的畫面就活生生地出現在現實中,彷彿是油彩畫。
貴婦們牽著狗,狗都有了無尚的尊榮,僕人們在後卑微地跟著。
男人們開著車,孩子們個個梳著光亮的頭,穿得都和小紳士一樣。
姑娘們一個個都是一身歐美名牌。
穿旗袍在這種是一種無禮的行為,會讓別人認為是女招待,僕人們也有專業的制服,這裏的階級分明,從人的穿衣就能看出來。
江晨的穿著是不入流的,不過爲了生活,他也得進入這個富人區去採訪。
生活就是這樣。
江晨也是從社會底層長出來的人,深切地明白做為底層人物的命運不是悲慘而是渾噩。
到了一幢小樓前。
“我是龍城日報的記者江晨,預約了採訪段董事長。”江晨恭恭敬敬地向門房遞過名片。
僕人們向裡傳報。
不一會,鐵門開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對江晨說:“我們老爺在二樓見你,最多給你十五分鐘,不要讓老爺不高興,說話要謹慎。”江晨進了二樓。
一箇中年男人坐在大廳裡,他穿著西裝,帶著眼鏡神情素穆,上了年紀有了些皺紋,但總體保持著良好的體態和容顏,成熟而有些冷酷。
“段董事長,你好,我是龍城日報的記者江晨。”
那個男人淡淡地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
“坐吧,有什麼要問的,儘快些,江記者,我還有事要忙。”
“我只問一件事,段董事長,聽說貴公司要和法方聯手簽約共同壟斷興太鐵路的礦權,是否有此事?”
“江記者,我們是和法方合作,但壟斷礦權一事是子虛無有之事。”
“據官方公佈,貴公司和法方聯手簽約壟斷礦權的公文已由省政府批下來,聽說就是您的大哥籤的字,您對此又如何說?”
那個男人輕輕一笑:“你想聽我說什麼,江記者,這是商業機密,恕我不能相告。”
江晨笑道:“三晉之人皆知之事,段董事你竟以機密而拖委,以權謀國之私,民之命脈,真讓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