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家
當第二天醒來,街道上的屍體已經全部被處理了。即便是在城區,這一行人依舊有守夜的習慣,昨晚的殺戮,雖然風行者們一直到中段也沒有反應過來,可濃郁的血腥氣味終是提醒了他們。
這一手乾淨利落的殺人手法,讓努克驚疑不定。而第二天三人若無其事地出現,彷彿一無所覺的樣子,則是讓努克心下既害怕又寧定。
這批人不知指使者是誰,但顯然是投石問路,其中就有兩張熟悉的面孔,但他們分屬對立的兩方,所以實際也不能透過明面上的身份來判斷效力物件,他們只。而更多的應當是秘密培養的死士,就更看不出什麼來了。
不過就戰力而言,恐怕他們刺殺一般的精靈騎士都綽綽有餘,大概是抱著能殺就殺的態度。暗殺界的力量對比可不是光靠明麵等級就能說清楚的,十二級刺殺十六七級的目標物件屢見不鮮,何況團伙作案。
然而在昨晚隱忍不出的崗哨所報,嘉兒殿下一人在他們絕大部分人無知無覺中就結束了戰鬥,不,連·戰鬥都算不上,只是把劍送入要害奪取生命這麼簡單易懂的事,全程有所反抗的人不到五個,且無人建功。
毫無抵抗之力!
這讓努克懼怕之餘,也多了一分期待。
……
奧納西斯領主在得到訊息後,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將所有該盡的義務都盡到位。本是打算派遣軍隊護送,但還是被拒絕了。有過一次被刺殺的經驗――雖然這場刺殺幾乎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可也讓他們多了份警惕,混入間諜的機會越少越好。因此,他們還是決定不增加隨行人員。
幾天的路程眨眼便過去,樹宮試煉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但幾人的行程依然不徐不疾。倒不是努克不想加快速度,畢竟越早進·入樹宮,才能保證不被別人搶先。可凌十一卻非要慢慢走,順便看看伊芙萊爾的風土人情,原本以他們的速度最多兩天就能到的路程,硬是給拖出了五天的長度。
努克暗中叫苦,圖斯特等人則敢怒不敢言,顯然,對凌十一來說,嘉兒不進樹宮是最好的,而進·入時間短一些,也能快點出來,最好是一進去就出來,把危險降到最低。反正那什麼王位指定權對他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馮侖想找個白乾活的,那就怨不得他們偷工減料了。
可這邊已經答應了,他們白王庭另一邊短時間內也不好做另外打算。
然而再拖,也總有到的時候。一到白王庭,嘉兒就被召去,而兩位黑暗神官則先去各自的臨時居所等候。
……
白王庭並非“王廷”,而是王的庭院。這裏坐落世界樹腳下,生命氣息濃郁幾如稠液,一開始剛進·入此片領域的時候,即便是以凌十一之能都感覺有些呼吸困難,但隨之適應後,便神采煥發。
本來,生命氣息總是和光明沾邊,可這兒的氣息卻一點都不排斥黑暗恩典的力量,反而能輕易地融入進去,凌十一甚至感覺自己這些年積攢的一些連黑暗恩典都無法復原的暗傷都好過了些,神清氣爽。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延年益壽的確不再是夢。
白王庭一共分五部分,而去除中·央的一圈貴族區,剩餘的四部分分別以草原、森林、湖泊、山丘為主,各自都居住著不同風俗習慣的居民,從事著或相近或大相徑庭的生產生活。它們並不是涇渭分明的四塊土地,只是管理方式稍有不同,層層疊疊相互交錯,構成一派和·諧如畫的風景。
而貴族區,則是位於世界樹盤繞拱起的巨大樹根建造的一座座庭院和宮殿。凌十一目前所在的這裏的高度足有幾百米,視野極好,能清楚地俯瞰下面各地的人們勞作,以及花鳥蟲魚飛禽走獸構成的動態風景。
在黑獄,也有這樣的地方,不過氣氛卻遠不如這般溫醇,尤其是對待魔物,每每都是劍拔弩張的態勢,很少有能讓人感到愜意的地方。
十一雙目微眯,享受著風拂過耳畔的輕響。然而這自八歲後久違的的愜意卻被人輕易打斷,後方兩名侍女打扮的人齊聲道:“凌十一大人,主母請您去榮園一敘。”
十一點頭,便由兩人引路。
榮園可說是馮侖家族領地內最小的一座庭院,佈置侷促,只如尋常伊芙萊爾的莊園一隅。它本取義欣欣向榮,現實則荒蕪蕭條,庭前花圃已經多時無人打理,只有少數下人保持它最基本的整潔。
這裏原本是瑪利亞夫人兒時的樂園。她想要一座屬於自己的箱庭,可在白王庭,庭院意味著身份地位,就算是當時白王陛下最寵愛的女兒也不能僭越。
由是,白王庭最小的一座園子便誕生了,即便是在瑪利亞夫人不在的日子裏,這座榮園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然而自十幾年前,瑪利亞夫人攜兩女歸來,一切都變了。哪怕花圃的草穗已經完全蓋過了爭奇鬥豔的花卉,瑪利亞夫人也不準任何人修整一絲一毫。到了如今,幾乎所有的名貴花卉都再也無法從花圃中汲取一絲養分,但還是有生命力頑強的黃白小花,深深紮根泥土,與瘋長的野草爭奪那一分生存之基。
嬌小的淡色小花隨風輕搖,在一片草海中如同漫天繁星,光華不滅,閃爍隱現,別有一番風情。
跨過門檻,是一座狹小的房舍,事實上比起在白王庭,十一更覺得這是山間林屋,周間的痕跡每一道都如同藝術雕工,悠懷曠遠,給人以恍若隔世之感,似乎是迎合了外界的環境,實則與白王庭的自然清新高遠堂皇的氛圍大相徑庭。
就像是,逝去的記憶。
十一猛然一驚,周身魔力涌動,驅散了沉沉倦意。他突然明白這並不是環境本身讓自己沉湎,而是某種強烈到能影響情緒的魔力波動始終在周圍繾綣,似是懷戀,又如同悲傷逆流。
這是魔法一道最特殊的陣法,自然天成,非是人有意為之所得。同樣自然天成的陣法在這個世界上多如恆河沙數,而其中最突出的代表,就是世界樹本身。
不過,若是沒有人滯留,這樣的法陣也不會成形吧。
十一似有所覺,一腳踏入屋門。內裡陳設簡約整潔,一床一桌一椅,廚房灶具和臥房客廳均只有一簾之隔,沒有任何多餘的飾物,不過倒有一些床頭的小物件,看樣子是小孩把玩之物。不過念在這裏只有兩個人,也就不嫌擁擠了。
“這裏原來不是這樣的,”一把靈悅輕音迴盪耳畔,“自亡夫去世以來,這裏就被改建成了我們一家四口以前住的模樣。”
凌十一定睛望去,只見是一位素衣女子,面頰粉嫩,纖手指如玉蔥天然去雕飾,正在一旁煮茶。她的面相白淨,五官深邃,唯有眼角的些許魚尾紋顯露其風霜所侵,而便是現在,也是別有風韻。
不過會說出這話,難道她猜到嘉兒已經把什麼事都跟他說了?畢竟,瑪利亞夫人的那位丈夫,可是以犯罪者的名義死去,這麼大膽的話,也真是信任自己。
“沒記錯的話,那不是您的丈夫吧?”十一試探道。然而瑪利亞夫人只是一笑,道:“嘉兒肯跟著你,自然是信任你。你不問罷了,問了她也會如實回答。嘉兒……其實是個很單純的孩子吧?”最後一句,卻是底氣不足。
“能陪我說會兒話嗎?”瑪利亞請求。
於是凌十一徑直來到桌旁坐下,豎耳聆聽,自己習慣了沒日沒夜的快節奏生活,來到此方世界,也不免慢下腳步想要多停留一會兒。
瑪利亞夫人斟茶,伸手請託,凌十一猶豫了下,發現自己還真沒把禮節記清楚,也就算了,接茶輕抿。
普洱茶,記得尤克爵士也常喝,一間茶室櫃子裡滿滿的茶葉罐頭裏,普洱幾乎佔了一半。
“我那大女兒,沒給您添什麼麻煩吧。”瑪利亞夫人微笑問道。
凌十一搖搖頭道:“很聽話的孩子。”聞言,瑪利亞點點頭。
接著,瑪利亞又拉著十一嘮起了家常,有一搭沒一搭,都是關於自己過去和兩個孩子還有丈夫的事,還問了問嘉兒的近況,時間緩緩流逝。
“您丈夫是東方人?”只有沙德人才有東西方之分,伊芙萊爾雖然風俗傳統差距頗大的也有很多,卻不至於像沙德人那樣,連語言都統一不過來,一般的學校只能雙語同修。
這裏的佈局風格與伊芙萊爾格格不入,倒是和東方園林藝術有些相似,故有此問。
瑪利亞輕笑點頭。
“他那一套,說來我一開始也挺煩的,不過處久了,也就習慣了。其實這種夫妻相敬如賓,妻子相夫教子的感覺,還不錯。”
“只可惜,自己再沒有機會了。說來可笑,他在的時候,我們一家和和美美,他一走,什麼都變了。女兒在想什麼我根本看不透,家人也都盤算著些有的沒的。”
“這個家從他走了以後,就已經不存在了。”言語中的悲傷淒涼,一聽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