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所謂緣分
“恭喜你,你成功了!”我幾乎興奮的想要哭出來了,一下子跳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句我一直都在還是因為它克服困難,陳宸,突然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多年以後,他對我說,從前,他從來不會相信自信與緣分的力量,可是那一天,當他看著我的眼睛,脫口而出說出的是一口流暢的聲音時,他那麼想給我一個擁抱。
“我看你們好久了,這個地方不太適合約會。”一個高二學姐
校慶的那天早上,我差點兒遲到。衝進運動場入口的時候,看到三種顏色的校服海洋。
紅綠白。很乾淨,很。。。噁心。
大家穿得遠比運動會時候齊整,高三的學生基本上也沒有攜帶練一習一冊的。
一個右胳膊戴著紅袖標的高二學一姐雙手插兜站在門口,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高一的?”她微笑。
我點頭哈腰:“不好意思,遲到了遲到了,不會記名扣分吧?”
她笑得更燦爛:“你從小學直升高中啊?都什麼年代了還扣分?快進去吧……”她側身讓開,我突然想起她是誰。
“啊,你是……你是上次升旗儀式時的學一姐!”
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然後又彎了起來:“哈,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小學妹,你旁邊的那個小男生呢?”
我覺得我可能是臉紅了。人家也沒說什麼,我臉紅什麼。
“那是我同桌。”我鄭重地說。
她眼睛裏麵的笑意更深:“嗯,同桌,同桌好。快進去吧,小同桌。”
薑是老的辣,她什麼都沒說,可是眼角眉梢語音語調都令人心裏發虛。
我想起升旗儀式時湛藍的天空,還有晨光下陳宸穿著黑色T恤的寬大背影,湊過來說話時噴在臉上的熱氣,以及那句,升旗儀式就是爲了讓大家看到平時見不到或者不敢放肆地注視的人。
回過頭,那個學一姐又開始盤問其他遲到的同學,她剛纔笑眯眯地說,同桌,同桌好。
同桌是不需要你等到課間操和升旗儀式才能偷偷瞟一眼的人。他就在我身邊,雖然不屬於我,可是會心不在焉地說,我一直都在。
說起來好笑,當時面對浩瀚無際的振華海洋,我突然有些慌了神。如果有一天我遠離了陳宸,他就這樣沉沒到一片無盡的夜空裡中,我也許再也找不到這個人。
那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我是不是喜歡上了他,也許是不敢想,卻拔腿狂奔,橫穿草坪,哦不,草皮,繞過巨大的戲臺,掠過高高的主席臺,向着我們班的方向,大步飛躍。
我真的什麼也沒有想。所以那種感覺,那種朝著一個方向瘋狂奔跑的感覺,真好。
No.78
還好,離集合時間還差三分鐘,大家也正處於散漫狀態。
然而剛坐到自己班的區域,我就尿急了。
我早上沒來得及上廁所,喝了袋牛奶奔過來,現在非常尿急。
我跟長城區大媽請假,他的眉毛耷拉下來,活像八點二十的掛鐘。
“馬上要開始了,你趕緊的!……去吧去吧去吧!”長城區大媽連發火都只能用乘以三的方式表達他的憤怒。
我嘿嘿一笑敬了個禮。
氣兒還沒喘勻就又站起身準備朝主席臺下面的廁所奔。從書包裡掏面巾紙的時候側過臉,突然看見陳宸正和一個女生講話。
女生面對陳宸,只留給我一個很窈窕的背影,校服抓在手裏,並沒有披上。身形看著有點兒熟悉。
任梓睿。
不過讓我留心的並不是任梓睿,而是陳宸。他的臉對著我的方向,明顯不是平時那副“淡定”的樣子。他在笑,很社交性的笑容,任梓睿說什麼,他就捧場地點頭,非常有禮貌,就是看著有點兒假。
不,不是他假,是我酸。
我看得有點兒呆,直到耳邊響起長城區大媽奓毛的大吼:“你不是憋得受不了了嗎?怎麼還不趕緊去?!”
No.79
我在廁所磨蹭了好久,直到主持人宣佈儀式開始,禮炮聲響起。
九中真拽,早就聽說,是88響的禮炮,代表88年。
我不想回班,就靠在主席臺下面的欄杆上,目光空茫地望著廣闊的草皮,一聲聲數著禮炮。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待著沒事兒別總追求浪漫。我剛剛旁若無人地狂奔,文藝情緒氾濫,轉身就讓人照腦門拍了一悶棍。
“怎麼不回班級坐著?”
我回頭,是學姐。說實話我還是有點兒緊張,總覺得她會扣我們班級的評比分數。果然是小學時在走廊裏追趕跑跳被抓導致的心理陰影。
“現在放禮炮,往回跑太煞風景。我出來上廁所。”
她點頭:“放到多少了?”
“這聲是28響。”
“咱們學校真厲害。國慶也放不了這麼多,居然真的放88響。”
“是啊,而且一聲一聲這麼慢,等到150年校慶的時候,豈不是要放一上午?”
她的眼睛看著遠方,想了想,認真地說:“估計那時候就改成150響的鞭炮了吧,省時間。”
我笑了,但是嘴角有點兒酸。
No.80
她並沒有趕我走,作為帶著紅袖標的工作人員,竟然和我一起趴在欄杆上發呆。四周很安靜冷清,熱鬧的是頭上的主席臺,各種領導、各種代表都在我們頭上發表演說,至於說了什麼,我沒聽。
清晨的風舒爽溫柔,撩起她額前細碎的劉海兒。我偏過頭:“學姐,我叫樊星。”
“繁星?好有趣的名字。怎麼寫?”她笑了。
“……就是樊噲的樊,星辰的星……”
星辰。說完我自己也苦笑起來:“你說我爸媽起的這個名字……”
她微微皺著眉頭:“挺好的呀,不也是浪漫情懷嗎?”
“好什麼呀,”我撇嘴。
她大笑,很動人。
“那我的名字也很怪。”她指指自己的胸牌,我纔想起湊過去看。
“肖……”我猶豫了一下鷥?這個字怎麼讀?三聲嗎?那麼這個名字聽起來像笑死,誰家父母給孩子起名叫笑死啊?
她眯起眼睛,表情很危險:“想什麼呢?第二個字是一聲,和‘絲’毫的‘絲’一樣,你在胡亂聯想什麼諧音吧。”
我訕笑的同時纔想起“鷺鷥”。語文知識都還給初中老師了。
不過無論如何,她說這並不是一個寓意很好的名字。我問她為什麼,她笑了,說媽媽是南方人,家裏原來有一隻白鷺,本來是要叫肖鷺的,結果瞎眼算命的硬給改成這樣
我詫異:“你樂意嗎?”
她做了個鬼臉:“我想說No,奈何那時候還沒長牙。”
No.81
如果我幼年有千里眼,能預計到我中考之後可以考到一中分部的結局,一定會阻止他們讓我叫繁星。這個名字如今看起來,太諷刺、太尷尬了。
“不過,寧肯信其有,算命瞎子也許說的對呢,度劫數最重要。”我笑笑。
“你還真信啊,算命的人說話……”
她的笑容忽然停頓,悄然隱沒。
我不明就裏,只能呆望著她。
“各位領導、老師、同學們,大家好,我是3年三班的蘇梓墨,很榮幸今天能站在這裏代表全體在校生髮言……”
她的臉逆著光,只能看到晨曦給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我不知道怎麼突然不敢講話,揚聲器裡是清冽的男聲,襯得周圍很安靜。
所以就這樣恢復到了一開始那副並肩發呆的狀態。我託著下巴,被風吹得很舒服,幾乎要睡過去了。
直到聽見她笑著說:“算命的人說話你也信,該度的劫數,一個也不會少。”
好像我們剛纔的對話從來沒有莫名中斷一樣。
演講的人似乎說完了,觀眾席上又響起了掌聲。
“所以命裡會遇上的呢,都遇上了。”
我正想問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卻一把攬過我的肩膀,送我往回班的路上走。
“這裏風大,趕緊回班吧,別感冒了。”
我走了幾步回頭,肖鷥站在原地看我,笑容燦爛,和剛纔的陳宸一樣虛假。
No.82
典禮進行得很順暢,我們這個神奇的國度裡所有被“預祝圓滿成功”的大會最終都會成功地被“祝賀圓滿成功”。
這樣的年代,找到一件確定無疑的事情也不容易。
文藝界和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了不少,雖然我並沒有親眼看到。我才知道,原來九中真的走出去了很多不一般的校友。
他們會被請回來參加校慶。但是我相信,更多的是我這樣籍籍無名的傢伙,我和九中的緣分,只有三年。
和那些同學的緣分,也許,連三年都不到,就像初中和我坐在同一個教室的同學,總有那麼幾個,連話都不曾說過。更何況,我和我真正的高中同學,連一個星期的相識時間都沒有達到。
我沿著看臺的邊緣,慢慢走回到十四班的陣營。
遠遠地回過頭,洛枳是不是還站在主席臺下,我已經看不清了。但是很多年後我還會記得那個瞬間,明明是陌生人的我們,在陽光燦爛的清晨,站在主席臺下面一同淋了一場雨,把沉默也澆得溼漉漉。
長城區大媽看到我的時候長出了一口氣:“我以為你掉廁所裡面了,趕緊回座位!”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安靜地坐回到座位上。
No.83
那場典禮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除了禮炮聲,就剩下坐在背後的兩個女生不停地哼唱鹿晗的新歌。那一年,藉着吳亦凡的東風,鹿晗轉型,新專輯頗受青睞。我從《勳章》一直聽到《想你》,她們兩個人把一首專輯唱完,校慶典禮就結束了。
收拾東西準備回班的時候,還是不甘心地歪過頭去看陳宸的方向。他終於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一臉孤傲高冷的顏值,漠視著周圍的人。
看來,有些人你永遠都不可以對他太好,不然的話,他會沒有良心。自從我教會了陳宸說話之後,他就開始跟別人開始聊天了,而且,只有一個人,任梓睿。
一張令人忍不住想要刪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