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沒人說出口的往事
人真是一個奇怪的生物。
明明可以直來直去的說出心中所想,卻偏偏總是繞著彎子打啞謎。
是在證明自己才智過人,還是想讓別人費盡心力?
此時屋裏的每一個人,都在費盡心力,當然他們三個人本就是才智過人,否則怎麼花仙子和冬梅也不可能設局,否則葉真也不可能破局。
只是誰更勝一籌呢?
破局之人,不一定就比設局之人要聰明多少,就如同慕容遜的死,不過是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意外。
這個意外來自於小偉。
此時的廳堂裡,五個人正在喝酒。
都說瞎子是眼瞎心明,而小偉的父親正說明了這一點。
他開口道:“我始終想不通,不是要殺趙老二嗎?為什麼會把你擄走?”
小偉道:“這本就是個局,他的目的從來都是造成你們二人的嫌隙!”
老酒翁嘆了口氣,他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幽幽地道:“能讓他這麼大費周章的,恐怕只是爲了……”
有些事老酒翁不敢說,那個久遠的事情,牽扯的人太多了,而且在他看來,這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為那件事。
但是,他不想這場沉寂已久的江湖恩怨,把這些年輕人攪在一起,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他們已經受了太多苦了,不管是葉話還是小偉,他們都承受太多太多了,以後的路應該要更坦蕩。
還有葉真,這個聰明而且深不見底的年輕人,一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瞎子也有些惆悵,他們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他們都是從那個年代活下來的人,那個歲月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瞎子道:“你是說……難道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與那件事有關?”
老酒翁道:“沒錯!我甚至有些懷疑,那場大火併沒有燒燬一切!”
瞎子突然有些驚恐,道:“不可能!那場大火下,怎麼可能有人逃離?絕不可能!”
葉話和小偉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他們的父親在談論什麼,可是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他們也知道,就算是他們問了,也絕不會得到答案的!
瞎子道:“他豈非總是死裏逃生?”
兩個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獨眼婦人道:“慕容遜知道單憑他們幾個人,是無法殺了你們的,所以就擄走了小偉,讓你們兄弟二人反目為仇,就等於給那個人砍掉了兩隻臂膀!”
瞎子有些黯然神傷,拍了拍老酒翁的肩膀,道:“兄弟,這些年苦了你了,是做大哥的對不起你!”
老酒翁垂下了頭,隨即又緩緩地抬起來,道:“大哥,你和嫂子的眼……”
瞎子嘆了口氣,道:“你走之後,慕容遜一行黑衣人也打算散了,我和你大嫂怕你們被這些人追上,就死命的纏著他們拖著他們,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們準備了石灰粉……”
老酒翁道:“惡毒!”
獨眼婦人道:“現在想來,豈止惡毒,更多的是狡詐,他們只是弄瞎了我們的眼睛,但是並沒有殺我們,豈非就是利用我們的名氣,讓整個江湖追殺你!”
整個江湖的追殺!
葉話愣愣的看著老酒翁,他無法想象這些年自己的父親是怎麼度過的,他突然有點理解自己的父親了,他揹負的太多,他沒法給自己的兒子一絲安全,於是索性把一切的感情埋在心底,讓他可以安安穩穩的活著。
天已經亮了,連太陽都開始露頭了,大街上依舊沒有一個人,這個鎮子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雪要化了,而化雪比下雪要冷的,他們寧願躲在被窩裏,也萬萬不會出門的。
冬天,本就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
葉真不緊不慢地從樓下走下來,經過了一夜的折騰,他看上去那麼疲倦,而且是那麼的孤獨。
葉話像是下了極大地決心,神情的看著老酒翁。
老酒翁知道葉話的眼神中的含義,他也在下一個很大的決心,因為只有他知道這灘渾水究竟有多渾,他將杯裏的酒飲盡,然後拍了拍葉話的肩膀,兩個人沒有任何一句話,但卻彼此都懂了來自眼神和肢體的交流。
過去的十幾年,這兩個人早就熟悉了對方的眼神和動作。
他們早已不需要靠言語來表達了!而且對於葉話而言,他裝了十幾年的啞巴,眼神和動作是他最熟悉的表達和交流。
葉話走到葉真的身畔,葉真愣了愣,看向老酒翁,然而老酒翁只顧自飲自酌,這或許就是他的態度吧,孩子大了,總要讓他自己決定往後的人生。
再說了,前十三年,他都沒參與葉話的人生,哪來的資格為他決定往後的幾十年啊!
葉真笑著對葉話道:“我們回家!”
葉話已經和葉真生活了十幾年,他們都彼此懂得對方了,雖然從沒有過對話,所以他們之間更懂得話不在多,貴在於精。
但是葉真突然覺得,其實這四個字也是多餘的,他本不需要說話,他說話是不是代表他真的很孤獨,他需要和人對話,迫切的需要一個人給他肯定給他支援,因為他已覺得自己有些無能為力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走,畢竟所有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葉話似乎讀懂了面前的這個男人,於是他也說了一句很多餘的話,道:“好,我們回家!”
街上的積雪還未開始融化,從東邊出來的太陽像是月亮,並未給這個白晝帶來一絲一毫的溫暖,甚至比昨晚冷的更加徹底。
葉真道:“為什麼不跟老酒翁走?”
葉話沉默了很久,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我是葉家人!”
葉真道:“你是個忠義的人,但是你卻弄錯了一件事。”
葉話道:“哦?”
葉真道:“你一直以為是葉家養育了你,你應該報恩!”
葉話道:“難道錯了?”
葉真霍然轉過身,瞪著葉真,道:“你這些年早就已經報完恩了,但是你親生父母的恩情,何曾報過?”
葉話道:“養育之恩,怎能說報完就報完的呢?父母恩情,我又該如何報答呢?”
葉真道:“活著!好好活著!這就是對父母最好的報答。”
葉話道:“難道回到葉家,就不是好好活著嗎?”
葉話緊握著雙拳,在這樣寒冷的冬天裏,他的掌心已經滲出了汗!
葉真一字一句道:“迷局已生,生死未卜,這能稱為好好活著嗎?”
葉話仰視遼闊的蒼穹,緩緩接著道:“人生不就是奮鬥求生嗎?老天怕人渴,就生出水,怕人餓,就生出了果實糧食,怕人無趣,就生出酒,這些都能讓我們活下去,可是我們就只是爲了這麼活下去而活嗎?那又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選擇奮鬥呢?”
葉真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和自己之前認識的啞巴葉話沒有任何改變,他還是那麼倔強,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決定,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著自己對於生存之道的一套哲理。
雖是眼神交流了十幾年,可老酒翁是瞭解葉話的,他有著自己的堅持,這一點特別像自己,都在為“忠義”而賣命。
這個江湖中,每個人都在口口聲聲地說著這兩個字,可又有幾個人真正的能做到呢?
老酒翁突然不知道是該榮幸還是該不幸,就是這該死的“忠義”二字,讓他逃亡了十五年,讓他和自己的兒子明明見面,卻不得相認。
此時的廳堂裡只有四個人,三個長輩和一個小偉。
老酒翁不再思考自己兒子的事情,在他看來那是一個需要溫火慢燉的過程,於是問道:“小偉,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小偉道:“十五年了,我已經厭倦了這所謂的江湖,我想和父母好好團聚!”
瞎子和獨眼婦人點了點頭,是對小偉的迴應!
可是,江湖之大,恩怨糾葛,總有一些人是要尋你的!
一入江湖歲月催,哪個江湖人不是身不由己啊!
此時的樓上小屋裏,已是三個人,花仙子、冬梅,還有一個把自己包裹的很嚴實,沒人能看出她的身影,更別說是面容了。
神秘女人道:“這件事情不怪你們,任誰都想不到這其中的曲折。”
花仙子和冬梅只有聽著,雖說屋子裏有兩把凳子,而神秘女人只是坐在床邊上,可這二人還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神秘女人接著道:“不過,有件事情你們要辦好!”
冬梅看了一眼花仙子,然後恭敬地道:“您吩咐!”
神秘女人道:“小偉是個難得的人才,我需要你把他籠絡在自己身邊,隨時聽候我的吩咐。”
冬梅道:“可是我……”
神秘女人擺了擺手,道:“這裏已經不需要你了,太陽出來了,雪要融化了,春天就要來了!”
冬梅躬了一下身子,道:“是!”
花仙子一直在旁邊靜靜的聽著,她能做的也只是聽著,在這個女人面前,所有人都只能聽著,沒有人可以忤逆她,誰都不可以!
神秘女人看了一眼花仙子,道:“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吧?”
花仙子躬下身子,道:“是!”
有人說,蜘蛛網每一個角都特別有黏性,哪怕是掉了三個角,可一個角還是會能掛住一隻蜘蛛,只是有些搖晃。
但是蜘蛛總會在不經意間,又把其他的幾個角補齊,讓這張網變回之前的穩定性。
而此時神秘女人做的,就是將那個角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