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寧傑起來後就看見婉兒在那兒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屋頂出神。寧傑覺得有點奇怪：以前都是徐蘭端來早點喊醒婉兒，今天她怎麼醒得這麼早呀？難不成四五歲的小女孩兒還有啥心事？

    寧傑邊穿衣服邊問婉兒說：

    “女兒你要起來了，你在想啥呢？”

    婉兒的目光從屋頂移到了寧傑的臉上，她很鄭重地回答：

    “我在想媽媽呢！”

    她接著坐起身開始穿衣服。她忽然問寧傑說：

    “爸爸，你想過媽媽嗎？”

    “想呀，爸爸天天都想媽媽。”

    寧傑向婉兒說的是心裏話。清雅去世一年多了，寧傑對清雅一直都是念念不忘的，不僅僅是因為清雅對他的痴情、溫柔的情感，還有因為是她身上具有寧傑十分敬佩的堅韌、不屈、執著的精神。

    平時寧傑只要空閒下來，他的腦子裏總會浮現出清雅的清麗脫俗的面容，尤其是那兩條令寧傑永遠心動的細長的眉毛。一年多來，寧傑一直保持著當初準備與清雅成婚的婚房的原貌，寧傑幾乎每天都要進房去單獨與清雅的像片進行心靈的對話。即使這段時間麗姐不斷地為寧傑介紹物件，寧傑都是默默地以清雅的標準在衡量她們，最終寧傑覺得徐蘭姑娘的氣質最接近清雅，所以決定與徐蘭交往。

    寧傑想清雅，天天都在想，特別是他每天在面對清雅的親生女兒、面對著酷似清雅的清麗的面容的婉兒的時候，他想得更加厲害。

    婉兒卻小嘴一撅地說道：

    “爸爸你在騙婉兒，婉兒覺得你沒有真的想，你如果真的想就不會答應麗大媽去見許多漂亮的阿姨，就不會想讓徐蘭阿姨當我的新媽媽！”

    啊，寧傑聽了婉兒的話大吃驚！婉兒小小的年齡，平時竟然把許多事情都看在眼裏，還有自己的思考呢！

    寧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看來許多事情自己必須要跟婉兒說清楚，以免她把寧傑想像得不好，使父女之間產生隔閡呀。

    可是自己如何跟婉兒講清楚呢？她五歲還差一點點，對世上的絕大部分事情都是簡單直觀的，缺乏認知，更缺乏邏輯思維的能力，可以說是完全不懂事理呀。

    比如說她的媽媽去世了，這個“去世”的詞兒婉兒她能夠理解嗎？這個詞兒太冰冷、太殘忍，所以當初寧傑帶著婉兒在海船上撒清雅的骨灰的時候，寧傑只能婉轉地告訴婉兒，她的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過令寧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正是寧傑的一句“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就使婉兒老在想：媽媽去了那個地方，應該總會有回來的一天吧？媽媽總有一天會回來與婉兒她、與她的爸爸重新團聚在一起，仍然像以前那樣和爸爸一起帶著她出去打工，一家三口人的生活雖然艱辛但是其樂融融呀。

    婉兒的小腦袋想到這些，她因此就對爸爸近來一段時間與許多漂亮的阿姨見面，尤其是與徐蘭阿姨要好十分不理解，她想如果媽媽有一天回來了看見這些該多少不高興啊！

    寧傑此刻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婉兒說，可是又不知道如何來表達，他滿腹地搜尋合適的詞句，誰知道婉兒一會兒跑到他的身邊說：

    “爸爸，婉兒洗漱完了，咱們吃了早點趕快走吧，今天有點晚了！”

    寧傑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時間的確是不早了，自己上工可不能遲到，人家老闆同意他帶孩子打工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自己再不能給老闆找麻煩。寧傑望著婉兒可愛的小臉不由地點了點頭，本來想說的滿嘴的話兒，一下子就都吞嚥進了肚子裡。

    寧傑心裏想：今天夜晚下工回來，自己一定要和婉兒好好地聊一聊，至少讓她在感情上能夠接受徐蘭。

    寧傑正尋思著，徐蘭已經給寧傑父女做好了早點。今天是她自己包的肉包子，她也發現時間有點晚，連忙用塑膠袋子給寧傑和婉兒裝了幾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然後要去抱婉兒送寧傑父女出門。婉兒說：

    “蘭蘭阿姨別慌，我的書包還沒有背哪！”

    “哦，對，對。”

    徐蘭這纔想起了婉兒常背的書包，裡面有一些連環畫和玩具，婉兒每天都憑它們打發一天的時間呢。

    徐蘭連忙過去拿來書包給婉兒背上，她張臂又要抱婉兒，可是婉兒卻拒絕了，她跑過去抱住寧傑的腿央求說：

    “我要爸爸抱！”

    徐蘭過去說：

    “婉兒聽話，爸爸抱你很累，然後又要工作一天，他太幸苦了，還是讓阿姨抱吧！”

    “不，婉兒今天就要爸爸抱！”

    寧傑隱隱感覺婉兒今天的表現有點異常，小脾性很倔，小嘴撅得老高，兩個漂亮的大眼睛裏開始轉動著淚珠了。

    寧傑的心都在震顫了，他趕緊把婉兒抱起來說：

    “好，婉兒別難過，爸爸抱婉兒。”

    婉兒這才破涕為笑，嘴角的那個小酒渦也愉快地旋轉起來，她還在寧傑的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徐蘭一直把寧傑父女倆送到了公交車站。臨上公交車前，寧傑感覺今天有點心緒不寧。他問婉兒說：

    “婉兒，爸爸想讓你今天就呆在家裏，和蘭蘭阿姨，還有麗大媽、暉暉哥哥在一起好嗎？”

    徐蘭瞧瞧寧傑，她十分理解寧傑，也附和著寧傑對婉兒說：

    “是呀，婉兒，蘭蘭阿姨今天休息，你就回去和阿姨在一起好嗎？”

    “不！不！”

    婉兒兩條細長的眉毛緊蹙在一起，小鼻子起了皺，小嘴撅得都可以拴一隻小狗狗了。她緊緊地摟住寧傑的頭，帶著哭腔叫喊著：

    “媽媽不在，婉兒只想和爸爸在一起啊！”

    婉兒又一次提到了清雅，使寧傑的心急劇地抖動了一下。是呀，清雅不在了，女兒唯一希望的就是總能和他這個做爸爸的呆在一起，這要求一點兒也不過分呀。寧傑望著婉兒說：

    “好吧，爸爸答應你。”

    婉兒這纔沒有哭鬧了，她緊緊地抱著寧傑的頭，好像她不抱住爸爸馬上就會消失似的，連徐蘭阿姨向她打招呼說“婉兒晚上見”，她都把臉埋在爸爸的頭髮裡沒有抬起來，不過她還是很有禮貌地嘟囔了一句：

    “阿姨晚上見！”

    ……

    寧傑把婉兒帶到打工的小廠子裡，寧傑與婉兒都向廠門口的門衛老大爺打過招呼後進了車間。寧傑像往常一樣叮囑一遍婉兒說：

    “婉兒就在車間門口玩，要讓爸爸能看見你，你等著爸爸呀。”

    “嗯。”

    婉兒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錯珠地凝視著爸爸，使勁兒點點頭。

    寧傑這才離開了婉兒走向工作地，走了幾步他還回頭看了婉兒幾眼。

    婉兒於是從書包裡拿出一塊塑膠布鋪在草地上，把連環畫和玩具從書包裡倒在塑膠布上，一個人玩起了遊戲。她玩一會兒就會抬起頭遠遠地看一眼正在工作的爸爸，有時候爸爸的目光正好聚焦在一起，婉兒就會向親愛的爸爸搖搖小手。

    婉兒玩了一會兒有點厭倦了，她拋開玩具就開始看連環畫。婉兒的語言接受能力比較強，她的媽媽清雅和爸爸寧傑在給她讀講每一本連環畫的時候，經常教她讀畫冊上的拼音，教她認字。她雖然不到五歲，但已經能夠認識好幾百個字了。連環畫上有不認識的字，她藉助拼音也能夠讀出來。

    婉兒忽然翻出了一本很舊的連環畫，是她以前沒有讀過的，她想開能是爸爸或者是蘭蘭阿姨啥時候塞在她的書包裡的。她看了看封面，上面的幾個字她全認識：

    小蝌蚪找媽媽

    婉兒翻開畫冊看，漸漸地被內容吸引住了：小蝌蚪想找到親愛的媽媽，它錯認了金魚、螃蟹、烏龜、鮎魚為它的媽媽，差點被鮎魚吃掉，後來它的媽媽終於出現了，把它從鮎魚身邊救過來，母女團聚了。

    婉兒小手捂著自己“砰砰”亂跳的小心臟，終於為幸福的小蝌蚪舒了一口長氣。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我的媽媽出遠門好久了，我也要去把她找回來！媽媽回來了，那些漂亮的阿姨和蘭蘭阿姨就再也不會來煩我的爸爸了，我們一家三口人永遠在一起！

    婉兒為自己有這個勇敢的想法感到高興！對，說找就找！

    婉兒抬頭看看爸爸工作的那邊，她沒有瞧見爸爸，好，機會來了！

    婉兒於是站起身，離開了那塊塑膠布給她圈定的小天地，走到廠門口，她看見門房裏看門的老爺爺正戴著老花鏡在埋頭專注地讀報紙，完全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小人兒，她於是走出了廠門。

    但是要上哪兒去找媽媽呢？婉兒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她想到爸爸一年多前是在海上的一條船上對她說，媽媽出遠門了。對，到大海上去找！

    婉兒決定先找個人問問，大海在哪個方向，她一定要把親愛的媽媽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