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領頭的青年“扁擔”走到文雨霏的身邊，十分恭敬地說：

    “文姑娘，這個月的費好像已經交了……”

    “打住，這會兒不許提這茬！”

    文雨霏秀眉微蹙，打斷了青年“扁擔”的話。

    青年“扁擔”這時看見文雨霏拿出一支菸叼在嘴上，連忙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給文雨霏點上。他手一指寧傑討好地說：

    “這個新來的小子有點不懂規矩，我正準備教導他。”

    文雨霏一口煙“噗”地全噴在了青年“扁擔”的臉上，她嬌叱道：

    “瞎了你的眼！你可知道他是誰嗎？”

    “你皮癢了！”

    文雨霏的身後忽然閃出了兩個身材魁梧的小夥子，其中一個怒罵一聲，衝青年“扁擔”揚起了手裏的三節棍。

    “算了。”

    文雨霏一揚胳膊攔住，小夥子趕緊又退在了她的身後。

    另外一個小夥子則舞動著胳膊吆喝道：

    “你們都散了吧，該幹嗎就幹嗎去！”

    “扁擔”們紛紛收起扁擔，跟著那個青年“扁擔”很快地離開了，只拋下寧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裏。

    文雨霏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扔給剛纔吆喝的小夥子，對他說：

    “阿順，你們倆把車開回去，也不用來接我。回去跟強哥說，我遇見了一個老同學，要跟他多說幾句話。”

    “好的。”

    兩個小夥子答應著，上了路邊的一輛“寶馬”發動了車，然後駕著車疾馳而去。

    “對不起，寧傑你受驚了！你還好吧？”

    文雨霏走到寧傑的身邊，扔掉了手裏的菸頭問候寧傑。

    寧傑望著依然美麗如花的文雨霏反問她說：

    “你看我一個打工的＇扁擔＇，能好得起來嗎？”

    文雨霏很自然地拉住了寧傑的手，寧傑心裏一陣顫抖。

    實際上寧傑和文雨霏在高三相愛時，在揹着人的地方經常像這樣拉著手。但是現在讓寧傑感覺有點不自然了。

    兩個人頂著寒冷的夜風來到了長江第一橋的橋墩前，腳下是不停地拍打岸邊的江水，抬頭是一條飛躍過江的巨龍，環顧南北兩岸是璀璨的燈火。

    他們倆以前在學習之餘常常相約來到這裏，甚至他們腳下上岸的水泥臺階一共有多少級，哪一塊臺階上的水泥脫落了，哪一塊臺階鬆動了，他們兩個心裏都有數。

    寧傑還是像以前一樣，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來鋪在臺階上，和文雨霏並肩坐下。他看見文雨霏似乎打了一個寒噤，連忙脫下棉襖給文雨霏披上。文雨霏感激地看了寧傑一眼，幽幽地說：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對我最好！”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文雨霏首先說：

    “寧傑，你透過剛纔看見我的幾幕，現在心裏肯定對我充滿了好奇和不解，我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寧傑沒有回答她的話，算是預設了吧。

    “這得從半年前你在高考前的體檢被查出是啥＇乙肝病毒攜帶者＇說起。因為我和你一樣，學習成績在班上都屬於中上等，考一所二本大學應該是沒有一點問題。班主任常老師說爲了＇拯救＇我，好幾次叫我到辦公室裏做思想工作，勸我和你斷了，說你可能有乙肝傳染病，今後還有可能會遺傳！

    常老師又到我們家裏家訪，告訴了我爸媽我和你的事情。於是我爸天天在家罵我，我媽把工作都辭了，每天接送我上下學，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在班上，我和你一樣，女生都遠離我了；在家裏，以前常來的一些親戚不來了，都說我有傳染病，我那段時間感到好孤獨呀，這種心態怎麼能參加高考？所以我理所當然地落榜了。”

    寧傑聽著文雨霏敘述，他又想起了半年前自己在學校，在親人、鄰居間，在社會上的遭遇，心裏一陣陣發顫。自己是一個大小夥子都絕望到華山上去想自殺，文雨霏是一個弱女子就比自己更難過啊！

    “後來我們家三口人都去醫院檢查過，尤其是我還檢查了兩次，我們一家人的肝的各項指標都沒有任何問題，這說明我與你從小學解觸到高中十二年，你根本就沒有傳染我啥病！但是憑我們家三個人說誰會信呢？我們只會越描越黑，人言實在是太可畏呀！”

    文雨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寧傑也深有同感。

    文雨霏繼續說道：

    “我落榜以後，心情更加糟糕。我想找你，但是我爸媽把我看得挺嚴，每天把我關在家裏，我媽甚至說什麼＇我要讓你一直在媽的眼皮子底下，直到媽將來閉上眼睛！＇後來在三個多月前的一天半夜，我趁我媽睡著了，我偷偷地從家裏溜了出來，跑上了大街。可是我上哪兒去呢？我漫無目標地在街上蹓躂，路過一個酒吧，聽見裡面十分熱鬧，我就溜了進去。我順口要了幾杯紅酒，邊喝酒邊看裡面的歌舞表演。可是等我把酒喝完了買單，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這時候酒吧的老闆強哥出現在我的面前，從那天晚上起，我就呆在強哥的酒吧裡了。不過寧傑你別誤解，我只是呆在他的酒吧裡唱歌、跳舞，我並沒有和他住在一起。”

    文雨霏說著喘了一口氣。一陣夜風掠過，把江堤旁的防浪林搖曳出哀鳴般的聲響。

    寧傑問文雨霏：

    “你離家這麼久就沒有回去過嗎？”

    “回去過。”文雨霏回答，肩膀抖動了一下。寧傑連忙給她把披在肩上的棉襖裹緊。

    “離家三四天後我就回家了，是挽著強哥一起回去的。我對我爸媽說：＇我找到了一個關心我的大哥哥，我以後就跟著他過了，你們直當沒生我這個女兒的吧！＇從那以後到現在，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

    寧傑深深地為文雨霏感到悲哀，她以前在班上是那麼美麗、清純、上進，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卻因為一場“乙肝”風波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和自己一樣，也只有十八歲多一點，她的人生的道路還很漫長啊！

    寧傑想到這些心都快碎了！他不由握緊了文雨霏的手。

    文雨霏接著告訴寧傑的話更使他心碎，她說：

    “我一個多月前去醫院複查了一次，這次查出我和你一樣，也是＇小三陽HBV——DNA＇乙肝病毒攜帶者。”

    “啊，怎麼是這樣，你剛纔不是說你半年前檢查還沒有嗎？”

    文雨霏淡淡地說：

    “這得怪我，這兩三個月我太放縱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