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會死，關鍵的是能否彰顯天父的榮耀，讓死亡成為昇華，常伴天父左右。”

    “聖下，您只是世俗間的教皇，無權置喙生死之事。”

    “我只是遵從神子與天父的教誨，死後之事按照聖典將由天父評判。”教皇說，“亞諾斯，難到你對聖典沒有信心？”

    “我不知道。”

    不是不是，而是我不知道，亞諾斯心裏的困惑可想而知。

    “我最近終於發現我果然不是那塊料，我不適合軍團長的位置，我也不擅長躲在牌局後面，雖然我一直想學，但我真的學不好，我冀求和平，但我也只是從上戰場揮劍換成指揮人揮劍，我想剷除內部的邪惡，但卻發現教廷與魔族的勾結，我想要內部團結，但卻只是成為人魔大戰的精神指標，我是勇者，但我卻沒有能夠與這稱號相匹配的意志，我是位失敗的勇者。”

    教皇順著他的話說，“所以你才決定今晚帶著劍出現在這裏？這就是你解決心裏疑問的方式？”

    “我沒辦法像你們那樣成為牌桌上的高手，但我也不想成為你們的籌碼，所以我決定毀掉這場牌局，用我最擅長的方法。”

    “凡遵行天父教誨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教皇說，“亞諾斯，你是在質疑天父？”

    “不。”亞諾斯回答，“我永遠是天父卑微的信徒，我質疑的是這個凡間。”

    “既然如此，天父訂定了規矩，你又為何違背？”

    “因為天父不在凡間，我質疑的是教廷，是聖下您。”

    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教皇沒有憤怒只是悲傷，反而是茜薇燃起了明顯的怒火。

    教皇平靜的說，“這也就是你為什麼和魔王庫魯希達聯手的原因嗎？”

    亞諾斯一愣。

    “溫斯頓的死啟人疑竇，你的作為同樣令人起疑，原本以為你上次滿大陸緝捕罪人是得到王國的暗中資助，沒想到你的情報來源會是魔王。”

    “是又如何？有些人比魔族更加邪惡。”

    “那是惡魔的誘惑。”教皇說，“我再次清查了你的背景，才發現我們以前忽略了你過去冒險時候同伴的身分，以前只知道隊伍裡有主要三人，分別是不同種族，經過異端裁判所比對後確定其中一位是魔王庫魯希達，亞諾斯，我問你，你是魔族的爪牙嗎？”

    “庫魯希達在他成為魔王之前就是我的朋友，成為勇者是出於我個人意願，我們都有一樣的想法，就是人魔大戰十分愚蠢。”

    “戰爭能清潔艾辛諾大陸，釋放一直以來累積在人心的黑暗。”

    “聖下，是教廷和王國能從戰爭中獲益，人民不能。”

    “教廷不能消失，聖典分別善與惡、對與錯，任何龐大的組織都會有不完美的地方，但也不能因此完全否定它，教廷如此，王國同樣如此，每一次的人魔大戰都是一次試煉，試煉忠誠，試煉信仰，在焦土之上艾心諾大陸將會重生。”

    亞諾斯明白自己不可能說服對方，因為在教皇的心中死亡並不代表失去一切，而是一個能夠親近天父的機會，他深深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指引他的等塔就是對於聖典的深刻了解。

    亞諾斯可以理解教皇所遵從的教誨，他同樣熟讀聖典，然而他的生活經驗卻背離了這些教條，為惡者不一定受到懲罰，可能安享天年，為善者不一定受到獎勵，可能暴屍荒野，他常常在想天父是否真的在天國照看著艾心諾大陸？它為何能冷眼旁觀？

    聖典要他接受這一切，超脫這一切，相信天父會給予最後審判，但當他有能力救起倒在地上的人，讓人們不再成群結隊爲了彰顯榮光而送死，他實在無法違背內心的聲音。

    “聖下，您說我和魔王勾結，您不也是和阿薩斯串通？”這個問題亞諾斯想問很久了。

    面對亞諾斯的質問，教皇沒有強力反駁，而是陷入回憶，“當年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死光了，如今阿薩斯也死了，已經沒有保密的必要，你就當作一個警惕聽聽吧。”

    “巫妖王阿薩斯原本名字是瓊斯?阿爾發，我想你聽過這名字，他寫得書至今還流傳給聖騎士的後進當作楷模。”

    亞諾斯對這個名字確實不陌生，安德魯有段時間一直捧著他的書學習。

    “瓊斯在我開始在聖城裏學習的時候就是一位非常傑出的聖騎士，不論是品性、劍術，還是對聖典的理解都超過許多人，就連授業講師都很崇拜他，他就像是那個時代的勇者，非常的傑出，在當時並沒有爆發人魔大戰，但教廷卻有一個未雨綢繆的想法。”

    所有人靜靜聽著教皇敘述那段歷史。

    “派人潛入魔族當臥底，而且不是普通的臥底，瓊斯是最佳人選，在許多人的幫助下瓊斯轉生成巫妖，轉生巫妖存在許多風險，爲了避免他失去控制，他有一半的心臟被收藏在教廷，按照當時在場的人轉述轉生非常成功，只有他被聖光徹底厭惡這點讓瓊斯感到傷心，畢竟他當時對聖光的理解是首屈一指。”

    “之後他前往魔族一步步的往上爬，成爲了後來我們所知的巫妖王，至於發現他變了則是之後的事情。”

    亞諾斯掏出放在懷裏的鑽石天使之淚，回到教廷似乎讓它更加閃耀動人。

    教皇微微睜開了佈滿魚尾紋的雙眼，這是他自亞諾斯踏進房間第一次表示驚訝。

    “天使之淚又是怎麼一回事？”

    教皇手摸著權杖上一樣大小的鑽石，雖然它的品級不俗，但和天使之淚實在不能相提並論，“瓊斯盜走了它，不知道是從一開始就有背叛的想法，又或是想為自己的保命匣找一個制衡，我比較傾向於後者。”

    “我不明白，如果瓊斯真的如你所說的傑出、虔誠，甚至自願轉生成巫妖潛進魔族，他又為何會背叛教廷？”

    “我也不明白，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長達了一個世紀，告訴我這件事情的上一任教皇向我保證轉生過程沒有差錯，瓊斯轉生後接受了兩年多的觀察和拷問，確定依然是以前的他後纔開始整起臥底任務，沒有人知道是不是他在魔境經歷了什麼？又有什麼心理變化？讓他從一位傑出的信徒徹底成為魔族的一方梟雄，是因為野心？權力？使命感？還是他真的對教廷聖典絕望？”

    無論亞諾斯如何質疑也改變不了教皇的意志，瓊斯，也就是阿薩斯，卻讓教皇困擾了一個世紀，由此可知瓊斯在教皇心中有多傑出重要。

    教皇嘆了一口氣，“不過最後他還是死了，死在庫魯希達手中，也許我對年輕魔王的評估一直不夠。”

    想到他的那位朋友，亞諾斯也不敢說自己真的瞭解他，就像他也預料不到芭貝蕾特會叛變，想不出庫魯希達怎麼殺死阿薩斯，人心說不定纔是這世界上最難解的東西。

    教皇說，“也許教廷對於人魔大戰的態度真的需要修改，亞諾斯，你會出現在這裏有其道理，我還不至於不知反省，可是，戰爭還是會持續下去。”

    “那太慢了，聖下。”亞諾斯把手放到劍柄上。

    茜薇憤怒的斥喝，“無禮之徒！竟然想對聖下不敬！”

    “就算擁有天使之淚，你就有能力與我和茜薇同時為敵嗎？還是說你打算倚賴混血女盜賊或是你的隨從？”

    被點到名的艾琳娜連忙後退幾步，她的任務只是把他們安靜的送來這裏，可不想被化為灰燼。

    “亞諾斯，你說得沒錯，果然有位美麗的女孩，還是冷峻的冰山美人。”被教皇認為是隨從的男人掀開兜帽，那是張陌生稚嫩的臉，不是教皇以為的安德魯。

    更重要的是他的雙眼是龍族特有的獸瞳。

    茜薇嗅到了同族的氣息，而且是十分強大的氣息，帶有硫磺味，“你是誰？”

    雷頓欠身行了個貴族禮，“紅龍雷頓，顯然你們的情報工作做得還不夠完善，庫魯希達、亞諾斯，我，這纔是冒險小隊的組合。”

    雷頓的大名對茜薇並不陌生，在她被驅逐出龍族前在某次龍城會議裡看過他，是一位紅髮的成年男子，同時也是少見的習慣維持人型的成年龍。

    “我見過紅龍雷頓，你不是他。”

    “我的變形術在龍族，不，在整個大陸有幾個人能夠和我比肩？爲了完成我偉大的人生目標，創造大陸全新種族，我能夠完美變形成十一種不同種族。”雷頓的話中有著難以直視的驕傲。

    亞諾斯手搭在雷頓肩膀上，“拜託，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和你一樣被當成變態。”

    艾琳娜臉上早已露出鄙夷，茜薇則是冰山熔化展露出憤怒，“你真是龍族的恥辱！”

    “關於這點，美麗的女孩，我們彼此彼此，也許我們能好好聊聊其中的心路歷程。”

    茜薇從位子上消失，揮拳擊向雷頓。

    雷頓伸手擋下，臉上的表情依舊溫和。

    龍族的力量即便只是人形依舊驚人，只是一拳就在空氣中產生爆破聲，地面都要承受不住他們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