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魯希達這些日子以來不斷應付著各式各樣的人，戰爭的需要令他成為舉劍揮軍的魔王，同時也是民眾傾聽撫慰的物件，爲了能夠引導民眾的焦慮他是義不容辭，但有時他也不禁覺得疲憊，也許應該確立如同教廷聖女的職位，提升魔神殿的威望。

    總算讓人們滿意離開，庫魯希達注意到今天的人數比之前少，有些人更只是禮貌性的致意沒有平常的長篇大論，理由很簡單，阿薩斯也參加了晚宴，許多人不願意被牽扯進兩邊的鬥爭中，想要明哲保身不被波及。

    庫魯希達看到一些人小心翼翼害怕觸怒他又害怕靠太近的模樣就不禁覺得好笑，他一點火氣也沒有，好笑之餘反而覺得有些悲哀，悲哀於自己一手促成的分裂局面。

    渡瑪身穿制式軍服，臉上一如既往缺乏表情，他的夫人是魔族裏較為脆弱的花妖，眉清目秀，挽著他的手臂，來到庫魯希達面前。

    渡瑪沒有說話，只是舉起手上的酒杯看向庫魯希達。

    雖然互相為敵，但該有的敬意還是不能少，庫魯希達同樣舉起酒杯示意，然後泯了一口。

    同樣喝了一口酒，渡瑪低頭行禮後離開。

    因為立場，庫魯希達和渡瑪並不熟悉，渡瑪的任命也是因為阿薩斯的作為，但他基本上相信對方不至於做出太出格的作為，至少過去的記錄顯示對方行事沉穩。

    重點還是在阿薩斯身上，從雷頓那裏拿到的黑魔法筆記裡面有記載到巫妖的轉生方法，轉生巫妖一般都是術師爲了追求更久的生命而使用的禁忌之術，不像傳說中需要生靈血祭，不然巫妖也不可能見容於世，轉生成巫妖需要的是強大的實力和正確的法術。

    但既然會被分類成黑魔法自然有它的原因，改變生命的型態是神的領域，理應該被畏懼或崇敬，巫妖是絕對的異端，魔族因為多種族的特色可以容許，但到人族的地盤巫妖絕對會被聖騎士追殺，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轉生的過程中可能發生不知名的異變。

    歷史上有不少例子是在轉生過程或是之後發生差錯，誕生出非人的怪物，或是轉生的巫妖失去人性變得殘虐無比，不過目前看來阿薩斯符合大眾對於正常的理解。

    庫魯希達不是沒想過阿薩斯如果有見不得人的嗜好就好辦得多，但菲莉得到的情報顯示對方生活頗是規律，深居簡出，常常是待在自己的宅邸裡讀書或是會晤賓客，沒有虐待用的陰暗地下室，也沒處女血池或是黑魔法實驗室，總之是撇開意圖政變竄位外沒有其他不良嗜好。

    除了最近所發現的與教廷的特殊關係。

    上次也逃過一劫的秘書陸課正和芭貝蕾特有說有笑，旁邊還有一位不知名的女性，一直以來芭貝蕾特就喜歡身兼婚友介紹，這也是她好人緣的由來之一，她和拉哈似乎也是在類似的場合認識。

    庫魯希達決定出去透口氣，來到屋外的陽臺，由於溫度偏低幾乎沒有其他人。

    只有一位身穿黑袍的男人。

    會在這裏碰到阿薩斯真的是意外，原本他們兩人一定會被會場裡的其他人有意無意的分隔開來，畢竟在這和睦的晚宴上實在不適合出現撕破臉的場面，對誰都不好。

    不過想來主辦方沒料到他們會同時出來透氣。

    既然碰到麵了庫魯希達就沒打算回過頭，兩人都站在陽臺邊俯視眼前的夜晚景緻。

    先開口的是庫魯希達，“很美麗的夜景。”

    阿薩斯沉默了一會後說，“的確。”

    “不知道你故鄉的夜晚是否一樣美麗？”

    “不同的夜晚有不同的引人駐足之處。”

    “是嗎？我還以為你記不得自己的家鄉了。”

    “如今我的家鄉只存在於我的記憶裡。”

    阿薩斯的臉隱藏在黑色長袍之後，庫魯希達不知道對方現在的表情是不是有什麼變化。

    “所以你的家鄉為在艾辛諾大陸哪個方位？”

    “我不認為有必要告訴你。”阿薩斯的語氣很快又變回以往的僵硬。

    “好吧，那你要不要解釋一下你和教廷的關係？”

    這是庫魯希達第一次有機會挑明這個問題，但阿薩斯沒有說話，就連姿勢也沒一絲改變。。

    庫魯希達自顧自的說，“我想你轉生之前是人族，而且和教廷關係匪淺，從你教導的劍術隱約能看到影子，或者根本是聖職者、聖騎士。”

    阿薩斯依舊只是聽著，庫魯希達自顧自的繼續說，“從你現在出現在這裏來看，你成為巫妖是和教廷結了仇，又或者是因為結仇才轉生巫妖？又或是因為保命匣落入教廷手中才心懷怨恨？”

    “你的推測點太多。”

    “難道我說錯了？”

    “你自己又如何？年紀輕輕丟下國家跑去四處闖蕩，結果劍術不行、法術不行，只會不入流的幻術，米爾頓見到現在的你該多麼傷心？小雜種。”

    庫魯希達早就過了血氣方剛的年紀，不至於對這點言論做出什麼過激反應，反倒覺得很久沒被這麼侮辱有些難得，而且阿薩斯會口出惡言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阿薩斯，這不像你。”

    “也許我今天真的喝多了。”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為魔王，你將把國家帶往什麼方向？”

    沒料到庫魯希達會問這樣的問題，阿薩斯偏頭看了一眼對方，似乎是想確定對方臉上的神情，“還有必要再確認一次彼此的立場嗎？”

    “問問有何不可？我認為人魔戰爭沒有存在的必要，雖然我國是被動方但如果有機會應該採取和平路線。”

    “我不否認這點，但不戰而逃是可恥的，也許最終的結果無法盡如人意，但從一開始就想著和平不過是怯弱可笑，和平必須靠戰爭去爭奪，不可能憑著對方的施捨。”

    “人魔大戰沒有必要。”

    “有沒有必要不是你我說了算，只要不打算跪下臣服，迎戰就是唯一的選擇。”

    “也許吧。”庫魯希達也不明白自己希冀的究竟會不會只是一場白日夢。

    “仁慈和懦弱只是一線之隔，你並不適合王位。”

    “呵呵，也許吧，但我終究是正統繼承人。”

    “現在還是。”阿薩斯補上一句。

    “事實上，我們的想法並沒有很大的差距。”庫魯希達有些感慨的說，“為什麼我們始終無法共處？”

    “走到此刻還需要問理由嗎？你能忍受和你擁有相當勢力的另一個王存在嗎？我又能忍受你站在我之上嗎？”

    “也是。”庫魯希達笑了，“是我的錯。”

    阿薩斯沒有了繼續談話的興趣，轉過身回到晚宴中，留下庫魯希達自己一人仰頭看著夜空，明月高掛，繁星點點，是一個美麗的夜景，無論底下渺小的生命如何興盛衰亡，夜空永遠只是靜靜俯視。

    也許在夜空之上真的有神，它或是它們，正饒有興致或是興趣索然的看著生活在大陸上的螞蟻們爲了小小的甜頭彼此爭鬥，看著他們幾千年來都是如此反覆不休，他和阿薩斯也許是螞蟻中比較大的蟻王，但也依舊只是螞蟻。

    此時一個流星劃過天際，看來星空也不是完全亙古不變，總有一些不安份的在嘗試做出改變。

    想到這裏，庫魯希達的心情突然變好，轉過神回到晚宴裡。

    庫魯希達和阿薩斯在陽臺上的畫面落到有心人眼中各有解讀，特別是阿薩斯先行離開留庫魯希達一人看著夜空，很多人心中都在猜測其中的隱藏的意義，然而事實上他們兩人只是彼此刺探了一番，沒得到多少有意義的資訊。

    晚宴進入下半場，即將上戰場的俊朗軍官向婷婷玉立的少女邀舞，年輕的男女在中央隨著音樂舞動，這是正式開戰之前的最後放鬆，或許今晚又會誕生很多對依依不捨的戀人，成為詩歌故事底下被戰火分離的兒女，廣為傳唱和贊詠。

    國家是由很多家庭組成，家庭則由一對對男女構成，庫魯希達當然樂見於眼前的和睦，無論是以愛情為出發點，還是以國家為出發點。

    “很美好的一幕。”陶米諾來到庫魯希達身邊，和他同樣看著舞池。

    “是啊。”

    “每次看到這樣的場面，屬下就深深覺得未來很有希望，魔族必然興盛。”陶米諾有感而發。

    庫魯希達注意到在舞池裏有著陶米諾的兒子，正悠遊在音樂中和一位美女共舞，“聽說是位很勇猛的牛頭人。”

    陶米諾驕傲的說，“無論遇到怎樣的敵人他都絕不退縮。”

    庫魯希達露出微笑，有這樣的部下，魔族如何能守不住家園？

    “魔王陛下，您原本應該領第一支舞。”陶米諾從服務生的餐盤上拿來兩杯雞尾酒，遞一杯給庫魯希達，“後來拉哈和芭貝蕾特幫您解了圍。”

    陸克確實有提到這件事，不過庫魯希達當時在和阿薩斯談話，他自己忘了，別人更不敢在那個時候上前提醒他。

    “真是辛苦他們，也許我真的應該調高薪資。”

    “那可是天大的好訊息。”陶米諾笑說，“不過有人恐怕還是不滿意，畢竟按照原本的計劃您應該邀請一位幸運的女孩和您共舞。”

    庫魯希達苦笑，他現在哪有這個心思。

    “恕屬下直言，按照魔族的傳統您現在的年紀就算有兩三個小孩也很正常。”

    “饒了我吧，陶米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