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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休養

    沒有名字的少年印象所及,他喝過六次肉湯。那是每年新年整備日的第一天,領地領主派發下來的。儘管連一絲肉末都挑不到,只有湯水,但是那滋味還是沒有名字的少年永生難忘。

    一共六次,換句話說他在這個採石場待了至少六年,但他小到沒有記憶的時候他就無從算起了。

    “那名字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總得知道怎麼喊你吧?”

    白髮紅眼的男人繼續問。

    “不知道。”

    “你還真是一無所知啊。”

    白髮紅眼的男人輕輕一笑。

    過去、曾經,沒有名字的少年有個叫做洛亞的朋友,比他大上一些,跟沒有名字的少年不同,是從外面被抓來的孩子。

    他告訴沒有名字的少年許多他不曾聽聞的事物,同時,也幫他取了一個名字。

    “小樹根。”

    “嗄?”

    白髮紅眼的男人皺起眉頭。

    “你可以叫我小樹根。”沒有名字的少年說。

    “那是我的,我認識的一個人以前幫我取的綽號。”

    “我懂了。”

    白髮紅眼的男人點點頭。

    “你呢?”沒有名字的少年問。

    “我?”

    “你的名字。”

    “啊。”

    白髮紅眼的男人恍然大悟。

    “嗯,我是康恩,你就叫我康恩吧。”

    “喔。”

    沒有名字的少年應了一聲。

    在失去了洛亞之後,沒有名字的少年就不曾講過那麼多話了。

    雖然眼前這個叫做康恩的男人不論個性或是長相,都跟洛亞完全不同,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名字的少年卻覺得好像回到了以前跟洛亞在夜晚互相聊天的時光。

    他突然好想念洛亞。

    “你該回去了,小樹根。”

    康恩看起來終於檢查完他的傷口,抬起頭正色對沒有名字的少年說。

    “要是爲了我而被你們的看守者發現,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不會的,我們那裏人很多,少一個人他們不會發現的。”

    沒有名字的少年連忙說。

    每個矮棚底下至少要塞上一百人,平常大多樹人只能蜷縮著身子睡覺,像沒有名字的少年這樣比較弱小的人,有時候還會被逼到邊緣,連躺下的空間都沒有。

    “我不是指你們的棚子。”康恩說。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要躲過你們那些看守者的巡邏是輕而易舉。但是你在我旁邊的話,被發現的機率就大大增加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可不能指望我這像破布一樣的身體能保護你。”

    他一臉悠閒地說,把身體靠上老舊拖車的車輪,舒服的低呼一聲。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你還是乖乖回去睡覺吧。”

    “那你呢?”沒有名字的少年問。

    “我的傷勢比我想像的嚴重,我想至少這幾天暫時是動不了的吧。”康恩一派輕鬆地說。

    “我還會在這附近再待上幾天。小夥子,如果你方便的話,再幫我帶水過來行嗎?”

    “我們這裏只有那種髒水。”

    沒有名字的少年說,就算他幾乎不存在對於一般常識的認知,但他也知道喝那種水絕對沒辦法順利養傷。

    “沒關係,那個就夠了。”康恩說。

    “我們的身體比你們德姆蘭人強韌不少,就算是那種水這個身體也可以順利吸收。”

    “德姆蘭?”沒有名字的少年問。

    “你金色的髮色、瘦小的身體,這並不難判斷。”康恩說。

    “你該學的還很多,小樹根。現在,快走吧,那些看守者們已經準備開始巡邏了。”

    “你又怎麼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巡邏?”

    康恩神秘一笑。“我就是知道。快走,請你別向任何人提起我。”

    沒有名字的少年慢慢退開破舊的拖車,期間不斷回首。

    直到康恩在黑暗中閃爍的赤紅色雙瞳完全消失為止。

    當沒有名字的少年回到矮棚時,幾乎所有的奴隸都已經找好今晚睡覺的位置了,所以他只能縮瑟在矮棚邊緣,有大半身子都在矮棚的遮蔽範圍之外。

    儘管奴隸之間時常發生爲了搶食、搶睡覺位置發生打鬥事件,但是卻鮮少真的發生謀殺。

    理由很簡單,沒有人蠢到希望增加自己的工作負擔。

    雖然如此,奴隸的死亡率還是很高。

    這種骯髒的環境、低劣的食物和遠遠超出正常人負荷的工作,本來就不是適合人長久生存的地方,意外死亡、感染、瘟疫、中暑、休克,這些都是家常便飯。

    每天都有無數人死亡,所以沒有人會對其他人抱持感情,誰都不知道自己身邊的人什麼時候會死。

    這也是自從洛亞死後,沒有名字的男孩就學習到的真理。

    但是在今夜,沒有名字的少年卻發現自己渴望能夠再次和別人交心,縱使那個人是他應該敵視的物件。

    隔天一早,在奴隸們開始工作之前,看守者們先把他們集中在位於採石場中央的高臺前。

    通常這座高臺是用來宣佈重要事項用的,例如要大規模地轉移工地、或是某處的工作需要使用特別的方式。

    對於奴隸們來說,通常不是什麼好事。

    在奴隸們的竊竊私語中,一個身穿長袍、留著鬍鬚的男人走上高臺。

    看守長。

    “各位。”

    看守長開口,他並沒有刻意高喊,但是他的聲音卻在圍繞著高臺的幾千名當中遠遠傳開。

    “我們的領主大人接獲通報,有一個佛爾赫德族的男人,闖進了我們的領地範圍,目前很可能藏匿在這採石場附近。”

    此言一出,不只是奴隸,連看守者們都一陣譁然。

    沒有名字的男孩心頭一震,看守長口中的這個佛爾赫德族人,很顯然就是現在正在廢棄礦區的康恩。

    他們怎麼那麼快就知道這件事了?

    “安靜、安靜!”

    站在看守長隔壁的其中一名看守者小隊長大聲怒吼。

    等到場面稍微平息了以後,看守長才繼續開口。

    “所以,現在各位除了努力工作以外,還必須四處留意這名佛爾赫德族的男人,只要一發現他的蹤跡,立刻向上級通報。”

    看守長頓了頓。

    “如果監督者發現了任何他的行蹤,官銜提高一級,下次提出的請調申請優先辦理。如果是礦工發現他的行蹤,獎賞兩件衣服,一雙鞋子,還有連續一朔,每晚一碗肉湯。”

    這次已經沒有小隊長或看守者插話的空間了。

    整個廣場數千人幾乎全員沸騰。

    姑且不提看守者的獎賞,單單是獎賞給奴隸們的兩件衣服和一雙鞋子就夠令人驚訝了,沒有名字的少年過去從來不曾聽說有奴隸收過如此豐厚的獎勵,更別提還有連續一朔的肉湯可以喝。

    沒有名字的少年的舌根反射性地分泌出唾沫。

    奴隸和看守者們的歡騰持續到看守長走下高臺之後。

    接下來工作看守者們逼奴隸逼得更緊了。

    平常總是懶散揮鞭的看守者今天牢牢地盯著他們手下的奴隸,絲毫不給予奴隸偷溜出崗位的時間。

    顯而易見地,看守者自己也不願意讓奴隸有機會去找這個不知道藏在何處的佛爾赫德人。

    “小鬼,專心點,動作快,想吃鞭子嗎?”

    看守者對著沒有名字的少年大喝。

    沒有名字的少年心下暗忖。

    在現階段來說,他可能是除了康恩本人以外,整個採石場唯一知道這個佛爾赫德族人確實存在在這個採石場裡面的人。

    如果現在他把康恩的下落通報給看守者,他就有鞋子可穿,還有整整一朔夢寐以求的肉湯。

    但是問題來了,假設比照奴隸們的獎勵,如果給予看守者們的獎勵也有同等的價值,那難保這些看守者會把發現佛爾赫德族的功勞給攬在自己身上。

    不,應該說他們一定會把這件事當成自己的功勞吧。

    經由看守者通報是行不通的。

    所以換個角度想,如果想確實喝到肉湯,沒有名字的少年必須親自到採石場另一面的大屋,親口對看守長或是他身邊的親信報告這件事。

    怎麼到大屋去這件事暫且不提,如果沒有名字的少年真的領到獎賞,那他很有可能會成為看守者們的眾矢之的,成為日後他們羞辱的目標。

    不對,考慮這件事太早了。

    光是穿著那雙鞋子,他就可能會被其他奴隸給殺死吧。

    絕路,不管怎麼想,沒有名字的少年都想不出真的能夠喝到肉湯的可能性。

    將康恩的下落報告給看守長不止沾不到任何好處,還會惹禍上身。

    而沒有名字的少年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沒有名字的少年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再說,雖然他和康恩昨夜的交談甚至連吃頓飯的時間都不夠,但康恩對他來說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個敵人這麼簡單。

    上午的工作結束後的午飯時間,罕見的幾乎所有看守者都不在。

    沒有名字的少年可以想想他們在採礦場中到處搜尋的樣子。

    今天的天氣跟昨天一樣晴朗,而且廢礦場幾乎沒有什麼躲藏的地方,沒有名字的少年不禁為康恩擔心起來。

    幸好,直到再次開工後,沒有名字的少年都沒有聽到任何抓到佛爾赫德人的風聲,他猜想以早上看守長宣佈時的聲勢,如果康恩被抓到一定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採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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