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赤羽回到家中時，發現家裏的燈火還亮著，安小山和夜驍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桌子上一碗麪還冒著微微的熱氣。夜赤羽將他們抱回各自的房間，兩個傢伙都睡得很沉，沒有被驚醒，看來是早困了。

    月沉東天，幾隻流螢在院裏的草從間嬉戲。夜赤羽端著一碗麪吃的仔仔細細，燈火明明滅滅，她的心事也明明滅滅。所有的線索戛然而止，相府的事情，只能暫時擱置，等待機緣。袖衣樓，人面桃花，都是她惹不起的，她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她還有哥哥和小山要照顧，這條命，她堵不起。

    夜赤羽忽然想嘗一口栗子糕，那怕就一塊，可是給她栗子糕的人已經不在了。

    良久，夜赤羽吹熄了蠟燭，去府衙告了假，那根金絲雖然已經被她取出來了，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況，確實不適合去辦案了。

    安小山晨起，發現夜赤羽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了門，夜驍羽還沒有起身。她梳洗好之後，去了廚房，她昨天見廚房裏有些食材，便取了紅豆、赤小豆、竽頭、糯米，加上冰糖一起煨在灶火的餘燼裡。

    她用火鉗輕輕拔開草木灰，取出了瓦罐，開啟罐子用勺子加入蜂蜜，一邊攪拌一邊將食材搗爛，紅豆綿密細膩，早已起沙，竽頭甜香撲鼻。夜家兄妹喜食甜品，安小山亦嗜甜。安小山忽然想起來父親曾老頑童似的說道，吃的很甜很甜，也是一種修行。父親在遇見母親前，從來沒嘗過甜，他人生中的第一顆糖，是母親給的。母親走後，安小山就繼續給父親做甜食。嘴裏吃的甜了，心裏會苦的好些。安小山嚐了一口甜羹，有淚水悄然滑落。

    夜驍羽尋著香味到了廚房，卻看到安小山在偷偷抹淚。他雖然痴傻，但是他的傻類似於八歲孩童，不愔世事，反倒顯得他更加乾淨。

    “啊！好香啊！”夜驍羽故意大口地吸著鼻子，嚷嚷著進了廚房，“妹妹一定會喜歡的！”

    安小山小心地擦去眼淚，笑了笑，“那就給你妹妹送些去吧！”

    夜驍羽卻撓了撓頭，“可是妹妹不讓驍羽出門，隔壁的狗剩會欺負我。”

    安小山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有姐姐在你怕什麼？我會保護你的。”夜驍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躲開，卻依然乖乖的沒有動。常年待在家裏使他的面板顯得更加白皙，因此臉上的紅暈也格外明顯，如白瓷盛楊梅，紅章落畫底。

    安小山將食物放進食盒，大大方方地出門了，夜驍羽拉著她的袖子，害羞地跟在後麵。榆陰給古巷垂下一片清涼，蟬鳴悠長，一條長長的巷子，像是沒有盡頭。夜驍羽牽著安小山的衣袖，妹妹太忙了，一直沒有時間陪他，現在來了個神仙姐姐，可以陪他，還給他做好吃的，真好，夜驍羽笑得像一個得了糖果的孩子。安小山又何嘗不是夜驍羽於這殺伐亂世中的第一口甜呢？

    “夜家傻子，別來無恙啊。”一個酒罈摔碎在巷中，險些砸到安小山，一個尖嘴猴腮的醉漢坐在牆頭，不懷好意地看著二人。

    夜驍羽將安小山護在身後，“姐姐，這就是那個狗剩。”

    醉漢不拿起了一個夜壺，夜驍羽轉身抱住了安小山，穢物潑了他一身，卻並未沾染到安小山分毫。

    安小山只覺得腦子一空，眼淚就落下來了。夜驍羽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保全自己，而是護住了她。

    曾經，有人爲了一支美簪將她推下水池，有人爲了一盒胭脂給她下毒。這麼多年了，她一直覺得人性涼薄，卻沒有想到還有人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安小山只覺得心裏有一個角落狠狠地動了一下，從未有旁人待她如此好，夜驍羽亦是安小山於黑暗中，觸及的第一絲暖。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